《草莽之辈》第五十七章:我陇西李氏,一门忠烈呐!

    “好,朕在北阙城头等着你振师还旅。”
    松弛的眼皮下闪过一抹精光,刘彻攥拳抬手,和李陵碰了碰,冷声道:
    “若女真是骠骑第二,朕亲迎,与女将军号,让女单独领军又何妨!”
    “陛下,一言为定。”
    急于重振声明的李陵大喜过望,连忙松开攥起的拳头,伸出小拇指,作势要拉钩上吊。
    “君无戏言。”
    说不清是喜是怒,刘彻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拇指,和李陵拉了个勾。
    “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嘭嘭。”
    多年心愿一朝得解,心口不争气地嘭嘭直跳。
    想起大父死后,这十多年间,族人们灰暗的面孔和怨言,李陵不自觉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激动地喊道:
    “多谢陛下还愿意给陇西李氏一个机会,少卿定不会辜负陛下希望!”
    “啪,什么叫愿意给你陇西李氏一个机会?朕什么时候针对过你李家?!”
    听到这话,脸又沉了下来,抬脚踹了李陵一脚,忍着脚掌处第二次传来的酸麻感,刘彻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大父李广那是上天注定与封侯无缘,七八十岁的老家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说歹说,朕最后一次出塞还是带上了他。”
    “可他呢?半途中迷了路,大决战没赶上,朕也没办法啊。”
    “嘶,不怨陛下,做臣子的,怎么能怨陛下呢。”
    抽泣一声,想及祖父广,李陵心中的意气风发登时消散,颇为愁苦地叹道:
    “只是想我陇西李氏一门忠烈,我父,以及两位叔父皆为国死难。
    大父更是自文帝时就与匈奴战,一生大小战七十余,却无缘封侯,最终落得一个悲怆自戕的结局,心里多少有些不甘罢了。”
    “……”
    听着李陵提及陇西李氏死难国事的两代人,坐塌上那名为“皇帝”,实则“帮凶”的刘彻,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注一)
    不过,皇帝当了这么多年,尴尬的场景不知遇到了多少,李陵的叹息只能让刘彻稍微动容而已。
    迎着李陵悲痛的目光,刘彻叹了口气,拍着肩膀,低沉地说道:
    “去病当时是做错了,不过斯人已逝,朕也不能让你把去病坟掘了,只能委屈少卿你了。”
    感情牌,皇帝刘彻打出了“无所不能”的感情牌。
    “陛下,少卿不怕委屈,知道陛下的难处。”
    “可我从弟禹,年幼时目睹敢叔父横死,心中怨怼日益见长,怕是没这么容易放下。”
    作为一个臣子,尤其是为皇帝分忧的“好臣子”。
    不管李陵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是虚与委蛇,准备等刘彻死后再掘坟鞭尸;还是和李敢没多少感情,真不在意他的死。
    李陵现在只能表现出接受感情牌,并与皇帝一同感慨的姿态。
    用李禹点一下刘彻,已经是李陵最大胆的行动了。
    “李禹啊……”
    年过半百的刘彻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想起了太子来时,站在他身旁边,低着头,眼中隐藏着莫名神采,开口问道:
    “太子,好像对李禹很是信任啊?”
    “好像是这……”
    听着刘彻这轻飘飘,其实很在意的话语,李陵的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色彩。
    “少卿这是要干什么?坑自家弟弟?可他本人就是太子一系的铁杆支持者啊……”
    从李陵话语中感受到不妙的霍光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要不要站出来。
    “陛下,无需妄加揣测,等太子前来,一问即可。”
    不等霍光皱完眉,一直力挺李陵的苏武就站了出来,冷冷地看了李陵一眼,用眼神警告道:
    “少卿,不要妄加揣测,离间陛下与太子的父子情。还是在用你的从弟去离间!”
    莫名的想法刚刚产生,就被好友打断,并警告了一次。
    “不过,我这也没当回事,只是顺势一试罢了。”
    李陵轻笑一声,低头朝着刘彻躬了躬身:
    “臣妄言。”
    “无妨。”
    摆了摆手,完全不在意被人离间和太子的父子情,刘彻低头打量着自信的李陵,温声道:
    “既然少卿想要当骠骑第二,朕也不能拖后腿。”
    “也别回陇西了,就在长安,朕给你半月的准备时间,挑选兵员、准备马匹和武器、募集粮草。
    半月一到,朕要看到你带领八百骑飞驰过霸桥。”
    大汉皇帝·刘彻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给李陵的出征拍了板。
    “少卿不会让陛下失望。”
    谈及出征这件关系到自己能否洗刷污名的大事,李陵也收拢了愁苦之色,严肃地朝着刘彻一拜。
    “哗啦,嘭。”
    从司马迁那里接过刚刚起草的调兵文书,刘彻从怀里掏出印玺,沾上印泥盖了个章。
    就在把手中的文书抛给李陵,李陵伸手接过的时候,刘彻突然开口:
    “你家是将门,不用我说违反军令是什么后果吧?”
    “如果觉得自己不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顶多是朕看不起你,把你赶回陇西窝着,陇西李氏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而已,不会要你的命。”
    “哗啦,陛下,臣父当户,祖父广,臣如何可能在匈奴狗面前认怂呢?”
    用力从刘彻手中拿过玺书,李陵举着玺书,冷然道:
    “若臣这时退了,可是会被陇西六郡的大家戳脊梁骨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陛下,半月之期已效,臣先走一步。”
    “滚吧,没斩了小王,逮了阏氏,别回来!”
    也许是被李陵这个受害者的洒脱刺激到了。
    就像是站在一堵白墙面前,自己身上的黑点更加显眼了一样。
    刘彻有些烦躁地拍了拍坐塌,指着一旁笑呵呵,发自内心地为好友感到高兴的苏武骂道:
    “你小子不是喜欢和少卿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苏武笑容一僵,擦着额头上的汗,磕磕巴巴地说道。
    “陛下,臣和少卿只是惺惺相惜,绝无结党之念。”
    “也是巧了,今年正好到了出使匈奴的时候,使节团算你一个。”
    “到时,你俩一起在匈奴碰面,于漠北苦寒之地再续友谊,岂不美哉?”
    无视了苏武的辩解,刘彻大手一挥,苏武使节团宣告成立。
    “子孟……”
    苏武求助似地扫向四周,仿佛看救星一样看着霍光,就连那矮小的身影也猛地“高大”起来。
    “李陵是我的好友,但李陵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在李陵之外的事情上,霍光十分的冷静和小心。
    “抱歉啊苏子卿,我帮不了你,也不想帮。”
    心中道了个没什么诚意的歉,霍光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跟木头人似地柱在原地。
    “怎么?不愿意吗?”
    刘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很体谅人地说道:
    “不愿意也没什么,只是苏建拿命给他二儿子拼来的郎卫名额要没了。”
    “毕竟,政府机关要精简嘛,总不能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当郎卫啊。”
    “少卿,你可是把我害苦了。”
    心中发苦,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苏武向前一拜,咧嘴笑道:
    “遵陛下令。”
    ……
    注一,李广有三子,当户、椒、敢,其中当户和椒皆先于李广而亡,唯独李敢……
    他是在李广自戕后,愤然找上卫青,把大将军打伤了,然后被霍去病知晓,趁着游猎甘泉之际,把食邑二百的关内侯、九卿·郎中令李敢射杀。
    当然,上述这些和刘彻没关系,顶多是陆军马粪之间的内讧,可谁让当时霍去病正受刘彻宠爱呢。
    所以,刘彻事后没有公布李敢的死亡原因,只是隐晦地表达——李敢是被鹿撞死的。
    说起来也颇为可笑,一位率数十骑击穿匈奴上万军队,从容而还,高呼“胡虏易与耳”的猛将跟随皇帝去打猎。
    结果,出去的时候是骑着马走的,回来的时候是躺着回来,偏偏皇帝给出的死因竟然是被鹿撞死……
    李家人没把天使当场打死,然后起兵造反,打进长安宰了狗皇帝,就已经是刘彻这狗皇帝积威过重的缘故了。
    [后二岁,广以郎中令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博望侯张骞将万骑与广俱,异道。
    行可数百里,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
    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
    广为圜陈外乡,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
    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
    [……李敢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击胡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鼓旗,斩首多,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广为郎中令。
    顷之,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
    居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骠骑将军去病与青有亲,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讳云鹿触杀之。居岁余,去病死。——《史记·李将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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