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霄见楚玥璃跪得笔直,不见狼狈,感觉十分刺目。他一把扫了顾侯生前最喜欢的棋子,棋子落地,如同玉珠飞溅,有的滚出了灵堂外,有的撞到楚玥璃的膝上,演奏出一场凌乱的音符。顾九霄吼道:“你凭什么仰慕大哥?!你有何资格跪他?!”
楚玥璃不言不语,只是低垂着眉眼。
顾九霄火起,指着楚玥璃道:“把她给我吊起来!”
武重知道长公主有意要为顾博夕迎娶楚玥璃,所以,略显犹疑不决,劝道:“九爷息怒。”
顾九霄冷冷地一笑,道:“息怒?很好。爷的一只发簪落在荷花池里了,让她给爷捞出来,爷便息怒了。”
楚玥璃站起身,道:“一言为定。”言罢,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荷花池,扑通一声跳进去,开始摸索起来。今日,她随他折腾,权当还了往日利用他的情。
顾九霄没想到楚玥璃说跳就跳,眸子缩了缩,攥紧了拳头,心中那块顽石划过了异样,竟轻颤起来。
楚老爷和楚夫人对看一眼,纷纷缩到角落中,不敢抬头,唯恐遭遇无妄之灾。
楚玥璃明知道,顾九霄所谓的发簪掉进荷花池是谎话,却还是在池子中认真地翻找起来。只因,她的肩膀渗出了血,唯有淤泥能掩盖一二。
这时,有唱诺者喊到:“六王爷前来吊唁……”
顾九霄颤抖的心,瞬间裹上了荆棘,不停收紧,勒得他血肉模糊。他心中的愤怒变成了填不满的沟壑,越塌陷越深,恨不得将白云间直接杀了、挫骨扬灰!将楚玥璃溺死在荷花池中!让他俩永世不得相见!
紧接着,又有人唱诺道:“陶公公奉旨前来吊唁……”
两位大神出现,所有人在呆愣过后,立刻纷纷跪拜相迎。
甲行推着白云间,陶公公手持圣旨,如同好友般,由远及近,同行而来。
陶公公感慨道:“天嫉英才啊。想当初,顾侯的一手好字,皇上也是经常夸奖的。哎……说到字,六王爷的一手好字价值千金,才真真儿是英才。”
白云间道:“自古黄泉葬奇才,像陶公公这种深得圣心的大宴红人,才当多多当心才是。”
陶公公道:“不劳六王爷如此担心,杂家自会长命百岁。”
白云间道:“话不能说得太满,唯恐世事无常。陶公公,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陶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道:“杂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道理。”
长公主听闻二人同时前来,立刻从书房里迎了出来。
陶公公站定,展开圣旨,将顾博夕夸奖一番,又追忆一番,不舍一番,怒叱杀手一番,誓要查明真相一番……
众人齐声称赞圣上英明后,这才完成了仪式。
陶公公将圣旨给了长公主,低声安慰道:“长公主节哀,杂家定会尽快缉拿真凶,不让侯爷死不瞑目。”
长公主道:“有劳公公。”
李嬷嬷亲手点了香,送到陶公公手中,道:“请公公上香。”
陶公公走在满是棋子的地面上,上了一炷香。退出来时,对白云间道:“六王爷不良于行,千万小心,这地面满是棋子,应是侯爷生前深爱之物。啧啧……唯恐这四轮车碾压了棋子,对亡者不敬。”
白云间站起身,手持手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步步走进灵堂。
说实话,看见白云间走路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大家都以为他不良于行,是压根就走不了路,不曾想,走起来只是有些跛足,却并不影响他的气度和风华。而他这么多年,不曾在众人面前走路,可见是自尊心极重的人,不允许别人嘲笑他跛足而行。
白云间尚未走进灵堂,就被顾九霄挡住了去路。
顾九霄隐忍着怒火和恨意,沉声道:“不敢劳烦六王爷大驾,唯恐兄长入土不安。”
白云间淡淡回道:“是博夕入土不安,还是九爷心中不安?”
顾九霄瞬间暴怒,抡起拳头就砸向白云间。
甲行长剑出鞘,横在了顾九霄的拳头上,隔开了他和白云间。
长公主大惊,喝道:“九霄!不得放肆!”
顾九霄盯着白云间,慢慢收回拳头,转身向外走去。
白云间走进灵堂,上了香,这才退出来。
陶公公道:“啧啧……这是怎么了?九爷对六王爷可是有什么误会?”
白云间看向顾九霄的背影,看见他站在荷花池的上方,垂眸看着浸泡在荷花池中的一个人。那人,赫然就是楚玥璃!
楚玥璃当真从淤泥中摸到一根发簪,顿觉有些巧合还真是极具喜感。她将发簪洗干净,然后抬起手,踮起脚尖,将发簪递给在一旁监督的武重,道:“寻到了。”
武重拿着发簪,来到桥上,展示给顾九霄,道:“九爷看看,可是这只?”
顾九霄一看,还真是!他今早从荷花池旁走过,一伸手,将最后一根完整的桃花簪扔进了荷花池中,结果……没想到,还真让楚玥璃给翻找出来了。
顾九霄有些无语,拿起发簪,一扬手,又将其扔进了荷花池中,道:“它又不见了。”
楚玥璃看着顾九霄,没有动。
顾九霄道:“怎么?需要让楚夫人和楚老爷和你一同找找?这帝京第一不孝女的名头,看来是非你莫属。”
楚玥璃恨不得让楚夫人和楚大人一同到这淤泥里一同翻找呢!不过,正如白云间所言,人言可畏,她既是楚大人的女儿,就不能做出不孝的出格之事,哪怕……她十分渴望。于是,楚玥璃深吸一口气,又开始翻找起来。
泥巴飞溅了一脸,裙子紧紧糊在身上,即使只是走路,都需要费一番力气。若非不可,她都想脱了衣裙,穿着三点,轻松地打捞寻找了。
偶尔一抬头,竟看见桥上多了三个人!
一位是白云间,坐在由甲行推着的四轮车上,一位是……陶公公!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楚玥璃就是一愣。谁曾想,这位权倾朝野的公公,竟……竟是陈笙?!
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静若寺的后山的山涧处,那时天黑,他又画着浓妆,当真看不出真容;第二次见面,他变成了陈笙,怀疑她、威胁她,却也帮了她;第三次见面,她在白云间的马车里未曾露脸;而今第四次见面,竟在此等情况下,着实太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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