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原是见猎心喜,挡了十数招,颇有应接不暇之势。
少不免摸头挠耳。
“小子,缓缓,让我琢磨琢磨,再打。”
又不是前辈喂招,高洋焉能听他指派?
闻言后,手上更疾,枪似行云,势若流水,往生枪在他手上委实得其所哉。
恰如神龙见首,威不可当;熏天赫地,风行电击,又神出鬼没,验证了龙不见尾的神秘莫测,玄虚高深。
“臭小子,你玩真的!”
青风略恼。
说话间,呲啦声响。
道袍宽袖,被枪刃余锋划开一道口子。
再入寸许,不定要断臂逃生。
青风哇哇大叫。
身子一晃,瞬间变作七手八脚奇怪模样。
法相虚影神通,高洋见识过多次。
往生枪稍缓,改而施展燎原枪法十三势。
枪诀有道,形为势之因,势乃形之力。
形外张而载势,势内敛而勃发。
高家燎原十三势,诚然都是承载于一杆枪上,所蕴所积之势,无不是天下至理。
譬如当日高锐与慕容白一战,所使穹庐势,就涉及了空间之道。
一枪出,势若穹庐,笼盖四野。
敌人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面对青风法相虚影,高洋没有以攻对攻,而是回枪结阵,以星罗棋布之势,若关山千重,阻碍叠嶂。
这招星罗势以守为攻,攻守结合,正是奠定十三势攻防一体的始肇。
青风人傻,武学上慧眼如炬,就如大巧若拙之辈,说其举一反三都已贬低。
看出高洋枪势不凡,实则以退为进,大有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趋向。
瞧着风平浪静,一旦自己闯入,断然风高浪急,潮鸣电掣。
也不上当,只在外面遥控着清风剑,不断击打亮起的枪芒。
高洋战斗经验丰富,前世百战余生,耐性远逾青风。
他不入彀,高洋枪势又变,做出一副被清风剑击打的左支右绌样子。
此为十三势中无奈势。
燎原十三势,有蕴含时间至理的沧海势,也有空间法则的穹庐势。
更多的是数量规则的无穷势、无定势,以及主被规则的无返势、无奈势。
还有蕴含进退规则,进则堂皇,退而待捕的冠冕势、星罗势。
最后还有起因,过程,结果及论述结构目的规则的无缺势、无择势、因果势、紧箍势和崩解势。
无奈势不似星罗势为了诱敌深入,而是各种招式组合。
意在示敌以弱。
让敌人产生错觉。
以为高家人已在自己进攻下望洋兴叹,束手就缚。
可惜青风这人胜负欲不强。他与人厮杀,目的为了好玩。
又非青木、颜丰非制高洋于死地不可。
发现高洋力不从心,不但不加强攻击,反而缓了下来。
还道:“小子,我比你讲究,你不让缓神,我倒是可以等你歇口气……”
高洋闻言,欲哭无泪。
原想张网待捕,孰知兽物全无敌意。
心道,这等纯粹武者,世间罕有,亏他在太上观生存恁久。
边上青木、青岗、颜丰瞧得惋惜不已。
高洋此番无恙,来日再见,谁敢视其为小辈?
在场众多大宗师好似看到一条深渊潜龙,正欲腾飞九天,行云布雨。
其他人怎么想,青木不知。
他想到,当日为了消弭隐患,自己特意用灭运指猝袭。
怎奈小子命大,不仅无碍,且如泥中明珠,今朝大发光彩。
最要紧是,小子站在太上观对立面。
若能选择,青木此刻甚至愿以己命换高洋立时陨落。
他觉得高洋未来,多半比逐天贼子的危害更甚几分。
念及青石。
无怪陨落其手。单是青风几乎压制不住,就晓得青石死得不枉。
只可恨今日仇人在面,居然不能杀之……
他咬牙切齿,几乎龈血嚼穿。
真想不顾一切扑上去。但理智告诉他,此如果刻偷袭,一场大混战在所难免,最终获利的将是真魔道。
“啪!”
高洋忽然手腕一振。
往生枪上倒鳞,晶光闪闪。
咻然声中,往生枪脱手。浮光掠影般,烁着耀眼异彩向青风刺去。
高洋杀颜丰之心坚定至极。
今日好不易打伤,如被逃脱,养好身体。
改日再战,依其大宗师身手,不出意料,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而且,这家伙的大烂陀寺精英死伤大半,此刻的颜丰,好比深山独虎,无牵无挂,一旦放开手来寻仇,当真可怖之极。
迫不得已使出无奈势,准备诱青风上当,不意对方心性单纯,视若无睹。
索性使了主动进攻的无返势。
这一枪刚勇果决,几如御剑类似的驭枪术。与无极拳奋勇当先,舍命争生,如出一辙。
“咦?”
青风眼睛一亮。
他最喜欢见招拆招,旁人来攻,自己守御,于其来说,乐趣无限。
清风剑荡漾开来,剑意漫漫,若说先前是清风徐来,轻云出岫。
此刻便是回风舞雪,风扬碧波。
剑道四境,青风早臻道之境。
他本心纯粹,纵然身处太上观这等人心复杂大宗,却出而不杂,天性上抱朴含真。
—————
只在感情上比较淡薄。
跨入道之境后,自创的清风剑似有似无,似实似虚,似变未变。
就跟他纤尘不染的本性一样,不矜不傲,不悲不怒,全凭本意。
因此他的清风十三剑乍一看,气势浩荡,招式繁复,形若风朴云美,本质却是风轻云淡,如同天道无情,却包容万物生养。
就如此刻,高洋枪势奋往直前,勇决激荡。
琉璃剑竟骤然光泽全无,灰蒙蒙。
只闻“唰”的声响。
枪剑顶立,僵持于空。
高洋急驱,单手握枪,往前猛刺。
琉璃剑失势,后退些许。突然,剑尖上扬,指向高洋眉心。高洋挥枪挡格,琉璃剑又变,这次临他头顶。
举枪上击,剑影消逝,下一刻,又刺他胸口。
来来回回数招,无论高洋如何变招,攻击如何神妙,枪速更是倍逾常人。
琉璃剑总如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往往提前须臾,指向他枪势破漏之处。
高洋骇然。
自己渐臻天人合一境的燎原枪居然碰不到剑身。
可要说缥缈轻灵,又大大不然。他眼里,琉璃剑就似一柄巨大顽石所铸,沉重如山,千古难移。
在场大宗师人人迹近于道,目及这般神乎其神,玄妙无双剑道,也被震撼得不可名状。
尤以易释立为最。
他位于天榜第二,眼里向只青阳道君可并其行。
放诸天下,再无余敌。
如果说高洋令他喟叹雨后春笋,日新月异。
那么青风手里的清风十三剑,则让他感慨当真是天道眷顾之辈。
宇宙之寥廓,云天之渺茫,万般道则,偏是这个傻傻呆呆的家伙,不追不觅,其理自通。
风之造化至他之手,仿似尽斯尽矣。
十数招后,高洋渐渐技穷,枪身越来越重。
一往无前的摧枯拉朽好像遇到了斜风细雨,丝来线去。
提枪荡劲,直如绸缪束薪,不可开交。
刚想无返势变作崩解势。
大力袭来,清风剑罡扑面而至。
高洋顿觉不妙。后退两步,往生枪脱手。幸喜已经初炼,还未落地,咻的一下,融入身体。
此次是迫不得已,而非主动。
倏然青风一掌按来。
高洋匆忙之余,差点忘了对面青风可是七手八脚。手刚挡开。没料,底下一脚踢来。
这下全无防备。
被踢个正着,蓦地跌落出去。
青风性格顽皮,纯属戏谑,没有伤人之意,高洋万星神体也非寻常。
然而青木瞧见高洋摔跌,立即抢出。
姬刚早有准备,气运化龙,龙吟啸耳。
闫芷蓉一式明玉印。
青木避开。
掌劲余锋不依不饶向高洋打去。
在他看来,正面中青风一脚,不死也要重伤,必无余力还击。
不意高洋只是失了先手,身上浑无伤势。
见他要捞便宜。
往生枪现,当即不客气的一招穹庐势。
一枪出,天野地阔。
如同天地镇压。
蓝天黄土,星空弥漫。
与此同时,高洋心中激动。随穹庐势使出,道种下的空间残缺符文,倏忽微光泛现。
瞬间附着在往生枪上。
穹庐势顷刻威力倍增。
天地苍茫中,一道大河,波浪汹涌,如同万古而来,浪奔浪流,永亘不变至今。
轰声响起。
青木大惊失色。
仓促间大河消逝,枪芒爆闪。那道疑似时光长河的滔滔大河,竟是往生枪所拟。
青木单掌劈去,击中枪芒。
高洋持枪,屹立不动。
两人如岳稳伫。
这时节,大河滔滔虽已不见,往生枪上仍有细小支流不断冲刷。
眨眼,青木颤栗一下,旋即弹飞了出去。
高洋嘿嘿一笑。
心说,此枪必非宝枪那么简单,哪有既能汲取血液,又可瞬化时光如流的宝枪。
如此神异,寻常神器都要逊色几分。
刚想追去,想起颜丰。
目光斜乜,发现大和尚躲得远远。情知今日被青风害得失了击杀机会。
先后与青风、青木过招,一负一胜。在他这个年纪,别说互有输赢,就算过几招,也足以天下轰动。
在场众人无不震骇莫名。其中血河老祖更觉苦涩。自家徒儿慕容白貌似和高家结仇不小。
日后当要好生说和,免得生死不计,悲惨收场。
……
高洋擎枪负背,颇为睥睨傲然地道:“青木前辈,承让了……”
此言一出,宫城前,无论龙影军,还是天鹰军,齐皆哗然。
高洋剑眉微轩,人倒飞,回到皇城宫墙。眺望底的下青风。
这是他重生以来,头次在招式上输阵。
余外都是修为不及。
太上观果然底蕴不浅。
往日固然看重,毕竟不曾吃亏,多少带有轻视。尤其上次亲手打死青石,鄙夷更甚。
不意这个宗门出了青风这样的奇葩?幸喜不是人人青风,还有青木、青石这样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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