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春一惊,求饶之语没来得及出口。
无形大手拍来,跟着便与恒丰躺在了一起。
这一掌悉是柔劲。恒春除了起先胸口血污,其余别无伤痕。
却浑身软瘫,无骨一般躺下。
击毙恒春。
高洋看向何蛟。
何蛟也望来,眸子里微露骇意。
这时,恒春尸身上噗噗数声。尚算高大的身躯,越缩越小。
此乃大周天神功的一门技法,叫做星辰凝劲,又名大日坍缩。
模拟恒星塌缩,寿元终结变成白矮星的过程。
顷刻后,恒春肉身宛若干尸,焦黑如碳,骨骼也俱悉碎。
其状之惨,似一瞬万年。
高洋袍袖扬拂。
劲起风生。
恒春尸体,包括身上衣衫,尽数化为飞灰。
台阶上满满一层。
走过传承之路,习悟了。星辰道链越发密织粗壮。
往日学过的许多不同武学纷纷产生道链,又逐渐融汇归一。
星辰凝劲法门,瞧着平平无奇,实质是多种法则结合。
如非当日悟道碑机缘,赋予高洋见法即明的本能,同时又有诸多武学打下坚实根基。单这套法门,就需旷日持久,才能融会贯通。
高洋初次使用,效果很满意。
心说,当真是毁尸灭迹的必备良品。
何蛟则又惊又怕。
视觉冲击太恐怖!太震撼了!
这是武学?
尼玛,简直非人神术。
回首低望另一具尸首及一台阶骨灰。
阖帮视为大敌的两位先天,被妖族轻而易举灭杀。
来人何意?
是敌是友?
不敢深思下去。
高洋没说话,朝四老挥挥手,要他们出去。
孰知青蛇四老修为不强,性格实倔。依然牢牢围住何蛟,生怕出手狠辣的妖族万一戕害何蛟。
于这样忠诚之人,高洋向是钦服。
莞尔一笑。
“放心,我来此不是杀人。只是有些事与你家帮主谈谈……
稍后,必然还你们一个完好无损的何帮主。”
青蛇四老面面相觑。
何蛟也点点头。他意思很明确,不管妖族所说真伪,四老留下来,类似加菜,没用。
真翻脸,无非多添四具尸首,或者多些骨灰。
四老也明白这点,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外面行去。
先前仗着一股倔强,此刻妖族言明不杀帮主,自己等人再留着,不免惹火对方。
所以,留得傲气,走得也干脆。
步出聚义厅,四老故意敞开大门。
寻思,纵然有甚猝变,咱们留在外面,也可听到一些。
不意,他们后脚刚过门槛,高洋意念掠去,四扇高门无声无息,自动合闭。
凝练分身,晋升宗师之后,精神意念再非如往那么虚拟,而是如同实质,几与肉身一模一样。
门闩落下。
四老神色突变。
望向外面聚拢的帮众,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面容凝重的沉默以对。
……
与此同时,离乾京茫茫数万里的兜率山上,群情激忿,喊杀声四起。
一位老道,仙风道骨,意态自若地站在兜率宫门前。
背后是高大巍峨,雄伟壮丽的兜率宫群。
老道手执一柄紫色连鞘长剑,面对台下千多位弟子,缓声道:“半刻之前,观生殿来报,本观青石真人似遭不幸。
本座亲往查看。
确实!
青石师弟的魂灯已然湮灭。
耻辱啊!
想我太上观,自紫阳真人罹难于逐天贼子手中。
任一时代均未有高层陨落在外。
偏生本座执掌之时,出现这种咄咄异事。当真让本座惭怍无比,愧对先人。”
边上青木真人道:“师兄,青石师弟此行乃是为了南疆之事。
而能够害死青石师弟的,整个南疆数来数去,只有万魔岭的困天魔君与妖族的六道瞽叟。
唯有他们出手,青石师弟才会有不及逃命可能。
所以,师弟请命,愿立赴南疆,察知青石师弟遇害之因。
若真是那两人所为,还望师兄行使掌教之权,请出三位老祖,彻底绞杀那害死青石师弟的凶手。
既为复仇,也为我太上观正名扬威。”
这位青木口中的师兄,便是太上观的当代主持真人青阳道君。
看了一眼青木,道:“不必去了。”
青木闻言错愕。
青石之死实属太上观万年来大事。
不纠出究里,探访明白,老祖日后问起,即便青阳道君也要吃不小挂落。
正觉万分疑虑。
青阳道君道:“本座之前去过延生老祖那里。由老祖口中获知了凶手是谁?”
“是谁?”
青木目眦欲裂。
他与青石关系密切。这也是他被灭运指反噬,只留青石陪同疗伤的原因。
青石陨落,太上观高层里属他最是心疼悲怆。
青阳摇摇头。
“老祖说了,凶手是谁,暂不宣扬,免得徒惹人意。
至于青石师弟之仇,老祖没说。
然本座以为,可以让乾京各方实力迅速行动,尽快推翻姬家基业。
如此也算削了凶手羽翼,损了他的气运。”
听到这里,青木很是不甘。
他觉得姬家皇朝什么时候都可以倾覆,弑杀青石师弟的真凶焉能让其逍遥快活?
青阳无奈。
语重心长道:“青木师弟,你素来多智,怎么就不解本座心思。
要知,本观再不可犯逐天时代的谬误。
要灭天骄,首须斩灭气运。前时,你干得挺好,当机立断折损高家小子气运。
怎奈此子多半今世潜龙,或是时代钜子。
你的灭运指并未彻底断绝他未来道途,以至青石师弟羽化登仙。
所以,这一次,咱们不动则矣,一旦动起来,必须当者披靡,行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斩杀此子。
让其魂飞魄散,轮回湮灭。
说到这里,你应该可以听明白了?”
青木呆目圆睁,怔忡不已。
师兄并没明言真凶是谁?不过话里话外,无不指认高洋是害死青石师弟的凶手。怎么可能?
区区先天,什么时候竟能打杀大宗师?
是贫道这阶段悟道悟傻了,还是此方世界规则又生了诡谲变化?
瞠目结舌之余,望及青阳道君肯定地点头示意。
青木终于信了这番在他看来万分荒谬的话语。
替而代之,是无穷怒火与冲天愤意。
忿然转身,口中嘟囔道:“我要找青叶师弟,我要他用太上感应篇,感知一下那小子时下在何处……
我要活生生打死他……
不,打死太轻,我要折磨,还要他魂飞魄散,我要亲手为青石师弟报仇。”
青阳喊住他。
“不必找青叶师弟,此事乃老祖亲自感应,断无差错。而且一桩已然确定之事,何必损耗青叶师弟的寿元。”
青木点点头。
延生老祖修炼至太上感应篇第二阶段,远比青叶初入门槛高出不少。
只是如要知道高洋行踪,若不感应,天下之大,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获知?
又想,你害我师弟,却不出现,那我就杀你亲人,一直杀,一直杀,杀到你无处躲藏,杀到你跪地求饶……
青石陨落之讯,让他悲恸莫名,道心渐有失稳,更有入魔之嫌。
“师兄,师弟此刻就想去乾京,还望师兄下令。”
青阳道君看着他,眉头微蹙。
这家伙……平日足智多谋,不意重情重义若斯?青石之死,貌似让他失去了往日从容。
又看向台下激昂慷慨的弟子。
这些人里面有部分弟子,原本都是朝饮露,晚吞霞,四下云游,不问世事的高阶门徒。
平日要他们为宗派出些力,向是诸多推搪。借口就是修道之人,无为而行,何必介入天下纷争?
若非这些一心修道弟子的背后有延生老祖爱护关照。
青阳早就一一剔除。
在他看来,享受宗门福利,却不为宗门昌隆出力,这种弟子养着与废物何疑?
好在今次以青石师弟罹难一事,终让他们感受危机,也引起这些家伙的义愤填膺。
此刻一个个自告奋勇地要下山寻凶。
他心下自得,脸上却透着一股激愤。扬声道:“各位弟子,本座已与青木师弟磋商完毕。
这次寻凶任务,由青木师弟负责,诸位在旁辅助。
当然,本座要提前告诫,寻凶任务事关重大,涉及宗门声誉,诸位切不可随意。
要听青木师弟指派。记住了吗?”
“记住了!”
众弟子齐声回答,声势浩大,气盛冲天。
……
站在山巅,望着青木、青岗带弟子们乘上浮空巨舟飞往乾京。
青阳面露笑容。
站了久久,直至压下心中情绪,才缓缓转身,往兜率宫背后的无极阁而去。
无极阁是延生天人静养修心的居所。
饶是主持真人也不敢擅闯。站在门外,静静等候。
他相貌清奇,发丝乌中显赤,身材较常人高挑不少。
山风吹拂,道袍飘飘,松形鹤骨,几如仙真下凡。
过了一会,道童出来相迎。
青阳不疾不徐,步伐飘逸地随之走入。
无极阁内,一位鹤发童颜,面目清爽道士,在蒲团上盘膝打坐,双目微阖,无声无息。
这人白发、白眉、白须。身上一件白色对襟立领的宽袖道袍。
胸前、袖边,衣角均工整地绣着阴阳鱼图案。
身后墙上也挂着巨幅阴阳鱼图案。
两边由上至下,各有一行字。
左手是: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右手是: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青阳恭恭谨谨上前,稽首一礼。
“弟子青阳,参见延生老祖。”
打坐老道把眼睁开,看看青阳,随又闭目。
“何苦呢?为了打击一位后起之秀,非要王朝大乱,生灵涂炭。唉……”
青阳一怔。
老祖居然为了那小子,再次起卦感应,看来对那小子无比重视。
思忖间,答道:“老祖,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若不趁凶手弱小时镇压之,只怕逐天之事重演。
弟子蒙先师垂怜,接掌本门宗务。恁许年来,兢兢业业,又惶恐不安,生怕误了本宗大业。
实不敢疏慢轻怠。
道祖有言,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本宗行事自有准则,容不得外人置喙。”
延生老祖仍未睁眼,却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道祖设本宗,乃为了造福此界,而非争夺什么天下霸业。
须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不争乃争,泉涸鱼死的道理。”
青阳回道:“老祖,天下有道,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于郊。
大乾牝鸡司晨,处处敌视本宗。
方今天下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动荡不安,民不聊生。
正所谓人发杀机,地覆天翻。
若不挟大势罚之,他日弟子必无颜面对本宗列祖列宗及道祖他老人家。”
唉……
延生老祖叹了一气。
“罢了,贫道也劝不动你。总之此事,我会向乙方、乙圆两位师兄阐明。
只是,那弑杀青石的凶手明明在帝都,何以青石死在了南疆?
起初卦象显目,之后随时间推移,渐渐晦涩莫名,贫道着实不解。
先是猜度有人助他遮掩天机。可卦象说明,此子独来独往,契合帝星潜行之象。
前一刻,你入来时,贫道为此子又起一卦,竟显虚无。
于是贫道索性为大乾未来起卦。
孰知,卦象显示,风云聚会,潜龙腾渊。
只待雷电照行,便可九天揽月。
种种卦象,皆说明了,此子气运之厚,天下少见,万万不可轻惹。”
他不知高洋淬炼万星神体,又习会了大周天神功。本身与星宿法则有了神秘至极联系。
若非修为远逊,再者离逐天秘境过快,或许他连凶手是谁都感应不出。
之后起卦,卦象模糊,实是周天神功起了效应。
时间推移,过去越久,延生老祖便越是琢磨不透高洋。甚至到最后,当面而觉莫测也未尝不能。
青阳道君默然不语。
他主意既定,此番断然要倾覆大乾,日月换颜。
良久,延生老祖不再说话。
青石复一稽首。
“弟子告退!”
缓缓后退到门边,躬身行礼三下。
正待折身离去。
延生老祖道:“青阳,贫道赠你一言。”
“请老祖指点。”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青阳辨了辨此言味道。
恭敬地道:“谢老祖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两人再无任何话语。
久久。
青阳退出,来到阁外,脚下白雾升腾,随后如团云,托着他缓缓飘向天际。
延生真人的白色长眉下,双目微启,精光如电,室内瞬间大放光明。
而后,无极阁大门无风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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