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看上去很好使的学长打了招呼,莱尔带着特洛伊在阁楼找到一片稍显干净的位置坐下,地上是一张透明的毛毡毯,那个带着枕头的高脚架从墙壁里挤了出来,竖立在莱尔的不远处。
将特洛伊放了上去,他在柔软的枕头里压出一个凹陷,灵魂石上的光辉内敛,特洛伊清脆的童音再次响起。
“咳咳,咱之所以将你们从惊愕的手中抢过来,嗯……是因为咱发现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咱是灵魂学的禁忌造物,也是灵魂高塔的控制核心。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咱的知识储备绝对超过这里任何一位幽灵导师。”特洛伊将选中莱尔四人的理由确定为优秀的素质,但莱尔总感觉他还有别的目的。
但这不妨碍他认真听课。
“灵魂学,是一门神秘而且晦涩的学科。对于你们这些新人,想要向你们展示灵魂的本质实在太过麻烦,所以我们从最基本的地方入手。”
“如何干扰甚至伤害灵魂,这样你们在外面遇到危险的灵体不至于束手无策。”
“弱小的灵体无法碰触物质,所以它们的攻击方式非常简单,精神攻击,干扰你们的思维和决断能力,催生你们的恐惧,塑造灵魂的痛楚。你们所能遭遇的最直接,最简单的攻击方式,就是尖叫。也许鬼叫是个不错的名字。”
“所有的幽魂都会尖叫,如果它们对自己没有发声的认知障碍的话。灵魂尖啸不单单是物理上的噪音,尖啸中带着灵魂的力量,对于那些活物,这种声音会在他们的心灵生成别的东西,通常都是不好的负面情绪,恐惧或者疯狂。”
“灵魂尖啸对你们的伤害有限,因为你们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什么能被催生的情绪了。但是纯粹的灵魂力量依旧能将你们撕碎。就好比一个对毒素免疫的人类,他依旧能因为过量饮水撑死。”
“灵魂尖啸没有咒文或者仪式,这是一种属于幽灵的本能。但对于其他生物,它们也能够通过长期接触而掌握这一技能,环境是促进生物进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如果是其他幽魂导师,你们现在已经在接受灵魂尖啸的洗礼了。但是,我不一样,那太低效了。”
特洛伊的灵魂石放出了光芒,在不远处,杂物堆里的幕布掀起了一个小角,四个活动的立式衣柜从墙角平移过来,正对着四人。
莱尔的眼睛在衣柜的边角扫视,破旧的样子像是留存了百年,红杉表皮掉落大半,在中部有着蚁噬留下的孔洞,最底部有着白色霉斑曾经存在的痕迹。上了年头的老家伙。随着衣柜门大开,一股尘封一个世纪的霉味从里面窜了出来。莱尔正对着的衣柜,里面悬挂着两件破破烂烂的碎布,完全没有被保存的价值。
莱尔感叹着,想把挂在衣架上的破布取下,特洛伊发出了声音。
“对你们的前辈温柔点,先生们,他们的残骸保存了如此之久,久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一碰就碎。
前辈的残骸?这些破破烂烂的衣物?
“这些衣柜原名叫做阿穆瓦,一种被束缚在容器里的东西。没人知道它们怎么来的,第一个幽灵出现的时候,它们也就存在了。它们能够在自己的容器里制造幻境,满足每一个食物的想法,让他们沉溺其中,变成里面的衣服。我不知道其他物种会变成什么,只知道幽灵会变成类似这样的单薄布料。”
“别担心,这四个衣柜已经成为了灵魂塔的一部分,它们不会满足你们的想法,反而会诱导出你们内心的恐惧,最后将这种恐惧灌输到幽魂的尖啸里,在你的周围,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回响。”
“这就是你们学习灵魂尖啸的最快途径。”
莱尔本来对进入这个衣柜采取抗拒的态度。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被特洛伊丢进衣柜,关上柜门的时候,他的想法也并没有改变。
幽闭黑暗中的莱尔并没有再抗拒身上那股束缚他的力量,因为他感觉不到特洛伊的束缚了,就像感觉不到衣柜的木板一样。密闭的黑暗仿佛在扩张,莱尔没有感觉到空间的封闭,就像深处无边黑暗里。
舒了口气,莱尔在黑暗中站起,唯一的支撑只有脚下的地面。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只能坦然面对了。内心的恐惧吗……
就像是知道了莱尔的思想转变,周围的黑暗亮起了一些微光。莱尔能够勉强看清自己的脸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带着水雾的洼地里,视线中没有任何高度超过自己膝盖的东西,偶尔有起伏的土丘能达到这个,莱尔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腿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土丘踩平了。就像是松软的蛋糕,但内馅是一种带着诡异绿色的粘液,粘在了靴子上。
飘动的布帘在轻拍自己的脸颊,莱尔熟手就用布帘擦起了靴子。
直到闪亮的绿光完全从靴底转移到布帘上,莱尔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块湿布的吸附性还不错。”莱尔松开手,看见那条布在空中飘动。它并没有随着莱尔松手而掉落,而是飘着飘着,带着那片绿光,向着高空远去。
莱尔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熟悉的触感,以及恰到好处的湿度,还有表皮上的滑腻。
那是触须。带着夜空的色彩,用星空组成的触须。
地面在震动,山峦丘陵拔地而起。星空倒转,那一抹绿光就如同一个飞行在空中的印迹,显示出那个庞大的身影。随着祂的转身,露出正面的巨大骨质面具,中心的空洞也是黑暗的,但和祂身体上繁多的星空触须不同,那是空无一物的虚空。
噩兆巨人。祂看向了莱尔。
恐惧的气息在莱尔的心中荡漾,他脚下一滑,跌进了旁边的水洼。
那不是一个水洼,而是一片伪装的深海,那下面比莱尔想象的要深得多。莱尔没有心思去在乎环境的怪异,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远离正在弯腰靠近的巨人。
莱尔潜入了海底,向着不可见的黑暗里。
莱尔逃离了光明,躲进了未知的水域。周围开始出现碍眼的海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奇幻生物,珊瑚和发光植物在海底闪烁。
莱尔终于清理走了眼前碍眼的海藻群,他看着前方。发现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毫无意义,无能为力的挫折压迫着他的躯体,他漂浮在水中,就像一个孱弱无力的婴儿。
在珊瑚群中,在破碎的被海藻占领的沉船下,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缓缓站起,祂的活动搅起海底的沙尘,让一切生命都在翻滚的涡流中逝去。身躯上的触须在吞吃着身上的杂物,露出演示下的骨质面具。
又一个噩兆巨人。
下方的恐惧正在复苏,头顶的恐惧正在逼近。
两条枯柴般的手掌伸出,合握在一起,将掌心的莱尔,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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