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恒清晰的记得,那是十年前的除夕之日。
宫家族地喜气盈盈,一派祥和,外出历练的弟子都赶了回来,一起和家人团聚。
那本该是长幼辈相聚一堂,围坐一圈,听长辈教诲,由小辈总结一年进步与收获的时间。
可是宫恒不喜欢,准确来说他喜欢除夕夜,却不喜欢他家的气氛。
他有四个哥哥,四个姐姐,最大的长他十六岁,最小的也长他八岁,但他跟那些兄姐均不是一母所出。
因为他乖巧又机灵,人小胆子大,还不惧宫朴的威慑,比之其他畏畏缩缩的兄弟姐妹更有修士的勇武之气,深得宫朴喜爱。
他的长兄长姐只能得到宫朴冷眼,因此大都记恨于他,尤其是两位嫡兄,每每见他,目如利刃,恨不得将他摔死。
多亏宫朴派遣的仆人跟随,才使得他数次死里逃生。
年仅七岁的他根本不能明白哥哥姐姐们为何不喜欢他,他明明没有做过让他们生气的事情,甚至连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守岁的时候,他偷偷从压抑的氛围中逃了出来,在月色之下百无聊赖的走走停停。
哥哥姐姐们与父亲一处,想来没有人会针对他了,即使在夜色下,他的步子也显得轻快不少。
兜兜转转,不小心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院子幽深寂静,寒风刮过,树影晃动,就像是鬼魅之所。
宫恒从未见过鬼怪,就连灵兽都没怎么见过,想着此地非凡,定有神秘之处,遂心怀好奇的溜了进去。
这所院子,他从来没进来过,一边轻手轻脚的往里走,一边好奇的四处打量。
院中一灯未燃,加之屋子比较破旧,就像常年没有人居住。
“这里究竟有没有人啊?”宫恒摇头叹着气。
忽然在台阶之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因着树影的缘故,门前一片全都隐在树影底下,黑黑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宫恒不知害怕为何物,径直走了过去,走到台阶旁才发现是一位身形瘦弱,略显柔美的哥哥。
他直接就在宫怜生旁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偏头好奇的问道:“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去和你的家人守岁吗?”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儿未褪完的奶音。
宫怜生抱着膝盖低着头独坐一旁,一身孤僻疏远,自成一个世界。
外界的声音一个他都听不到,或许说他根本不愿意去聆听。
他的心早就死了,绝望了,他唯一还有的便是恨,他唯一会的也只有恨,对宫朴对宫家甚至是对这个世界的恨!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宫恒伸出小手拽着他腰间的衣服摇了摇。
宫怜生顿时恨意涌上心头,一把就将宫恒推开了。
宫恒没有注意,一下就摔下了下去,滚落的时候脑袋磕在了台阶边沿,鲜血直流。
他爬起身来,皱巴着一张脸,拿出手帕将额角恼人的血迹擦了擦,继续迈着小步子走到宫怜生的身边蹲坐下来。
“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见没人搭话,他偏头想了下后,继续问道:“哥哥,你还不是不喜欢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啊?”
也不待人家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也不喜欢,我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可不知为何他们将我当仇人一样对待。
家里的气氛太过压抑,总让我觉得不舒服。今晚守岁,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这浓重的夜色还让我感到舒服一些。
其实,我很想和他们一起玩的……”
宫怜生忍不住蹙起了眉,旁边这小胖子太过烦人,叽叽喳喳究竟有完没完!
起身就往外走去,希望离那小子远一点,不然他会忍不住将他杀了!
宫恒望着宫怜生离开的身影呆愣了几息,拎起衣摆就追了上去。
“哥哥,等等我,你现在要去哪儿啊?”
“你是要回去找你家人了吗?”
“哥哥,你住哪儿啊,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以后能找你玩儿吗?”
“哥哥,你刚刚在那院子里干嘛啊?那院子怪渗人的……”
听到这个问题,宫怜生瞬间定住了脚步,转过头盯着宫恒,眸光阴鸷,遍布森寒。
一步一步的朝宫恒逼近,声音犹如鬼魅:“那院子就是我的住所,小子,你那么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宫恒不躲不闪,眸光澄澈,笑若明霞:“哥哥,你当我哥哥好不好啊?虽然你不怎么说话,人也比较冷,但跟你在一起我既轻松又开心!”
也不管宫怜生的反应,思索之后自顾的说道:“父亲不喜欢庶兄们,所以只让我唤两位嫡兄为哥哥,你的年纪应该比那两位哥哥小,我就叫你三哥好不好?”
“三哥,三哥,三哥三哥……你今后就是我三哥了!”宫恒欢喜不已,就像个傻孩子一样原地跳动个不停,宫怜生看得一脸莫名其妙。
他什么时候说要给他当哥哥了?
宫恒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想起另外两位兄长,心里就起了恼意,双手叉腰忿忿的说道:“哼,两位嫡兄老是欺负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们,我还是最喜欢三哥!”
话还没说完就朝宫怜生扑了上去,额头还渗着血,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宫怜生心生厌烦,忍不住的往后退去,生怕被那小胖子碰到。
他格外讨厌有人靠近自己,最不能忍的便是触碰,那总会让他回想起宫朴带给他的耻辱和恐惧。
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眸子里是汹涌的惊惶和畏惧。
宫恒见此停下了步子,轻着声音担忧的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宫怜生瑟缩在地上,就像受惊的狼崽,明明害怕的要死,眸底最深处却有着嗜血的幽光。
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柔柔软软,落在脸上,沁凉袭人。
宫恒以为他生病了,担心雪落在身上会让他病情加重,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牙齿咬着衣领,双手扯着边襟,踮起脚艰难的撑出一片庇护。
风雪很大,衣服很小,只够遮住宫怜生的头顶。
有多久没人在乎过自己了?
宫怜生抱着身子,小心的抬起头朝眼前看去,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似乎投下了一束微弱的光亮。
不远处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还有不停的呼唤声。
宫怜生心中一惊,慌忙四顾,生怕被外人看见。
腾起的动作太过剧烈,宫恒一下就被撞到了,滚了一下受伤的额角再次磕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疼得他忍不住发出了痛呼。
脚步声连忙朝这边靠近,看到受伤在地的宫恒,小心想将其扶了起来。
“小公子,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下人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认为一定有罪魁祸首。
宫恒瞥了眼藏在树影后的人,眸中笑意一闪而逝,毫不在乎的说道:“我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下人似有不信。
“你看,下雪了!我第一次见到,心中激动,没有注意到脚下,自然就摔了!”宫恒答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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