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里是你的事情。”
清凉亭是她一如从前的冰冷,不带半分跌宕起伏。
“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句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
“真心话。”
“我说不愿意,难道你就能放了江家放了我?”
莫辞心里突了一下。
方才分明想了一遍遍。
既不定能护她几时,那不论她愿是不愿,一应全了她的心思便是。
所有风浪,他一力承担,还她余生安宁便是。
但现在活生生坐在她对面,也分不清是被那冷言冷语激的,还是私心作祟,几次话到嘴边竟又说不出来了。
江予初终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却是冷笑出来:“既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不是…”
莫辞皱了眉,辩解的话在喉间滚动几圈,到底是湮没在她冷眼眉梢之下。
“璟王殿下待我还真是耐心至极,手段花样愈发新奇,只是殿下高看了我,白费了这么多心思。”
“我、是真心的。”
“是了,以往字句犹在耳边,怎么就不是真的了?”
江予初眼梢一瞟,眸底愈发冷冷:
“到底是我见识少,看不懂你们大煜的手腕,才被一再玩弄得团团转。”
莫辞惯是听不得这些,收了牵强的解释,将原有的打算想法一并收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且安心随了我,后头风浪,有我。”
“难道如今最大的风浪不是你吗?”
“我、”莫辞震了一下,却也自知理亏,无从辩解。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
“不过是换个囚处,又何必说得这般感天动地。”江予初极为不耐地打断他。
堂堂男儿,人前人后面孔大相径庭,越看越虚伪,着实叫人生厌!
莫辞蹙着眉,原本还有几分期盼的眼光愈发黯了。
他又岂会看不出她的厌恶已远远超于恨意。
莫辞狠狠拽着掌心。
厌恶也好。
恨也罢。
只要她在,一切就还有希望。
“你知道,我是离不开你的。”饶是知道很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果不其然,换来的是她冷如冰渣的语气:
“既如此,何不又将我捆起来,要么就留在烟都,继续以江家为威胁。如此一来,哪怕烂死在你手里,也得不到别的去处。”
“我不是这…”莫辞唇瓣微微蠕动着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见她极不耐烦地起了身,好似和他多待半刻都不自在。
“阿尧,我们好好谈…”
“我累了。”
江予初将衣袖一收,走了几步见他刷一下转了白青的脸色却又停了下来。
“殿下这演技着实叫我钦佩,不过装多了也就不像了。
方才还夸了你花样新奇,看来也不过尔尔。”
那带着讽意的语气恍若一个耳光,震得他狼狈不堪。
莫辞脸色猛的惨白,怔了一阵,心口翻涌多终是再控不住,哇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安然走在后头不免惊措喊出一声,而后慌里慌张拉上江予初衣袖,“姑娘姑娘,殿下他…”
江予初只面不改色地甩了手:“若是心疼他就自个儿留下来。”
安然连声说着不敢,暗里却是给乐心送了个眼神,然后悄悄奔着另一头去了。
不多时,王知牧和郎中紧跟着跑来,莫辞早已软瘫在案下。
面色惨白得吓人,眼底赤红,汗如雨下。
一手死死摁着心口,嵌出了四道新痕,另一手及眼光却是执念般直直探向星月阁的方向。
王知牧急忙搀他侧躺在亭边小榻上,赵郎中则替他把脉。
莫辞仍在死死盯着星月阁的方向,左手狠狠摁着心口,似乎唯有如此,方能勉强控下内里的汹涌波澜及那话带来的疼意。
他凝着满眼的泪,竟毫无顾忌地在众人面前痛哭起来:“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践踏我…”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用我最后的时间护你一程,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我们分明是那样的情分啊,我们说过要同舟共济,终老一生的啊。”
“阿尧,阿尧…”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回头,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殿下,是、是王妃着人叫我来的,王妃心里是有你的。”
头次见他这样失控,王知牧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觉着可能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他舒坦些。
“一个被彻底遗弃的人,又怎会在乎他的生死。”
“王妃到底是顾念着以往情分,没舍得下手。”
莫辞哭得呕心抽肠。
他宁可她恨,宁可她动手,即刻死在她剑下,也不想她这般视若无睹。
她那足以剜心的话仍回荡在他耳边。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哪一日真真死在她脚下,她也不会多看半眼。
“你哪怕即刻烂在我足下,我也绝不会多看一眼,你以为是不忍吗,我是嫌脏怕污了我的眼。”
新元夜她对陆长庚说的话猛然闯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当初对陆长庚的嘲讽算计。
有意而为之的恩爱亲昵。
甚至是私藏了的那封信。
一句“处理干净”便再不会出现的众人。
亲手对永夜、木槿的赶尽杀绝。
如今心口上同永夜如出一辙的血痕烂肉。
细细数来,他手里的人命亏欠又何止是风如疾和阿尧。
莫辞急促喘了几声,拢着拳头在心口上狠狠捶了两下,却是气极反笑:“报应,都是报应,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赵郎中急忙拦住他,而后送了药丸来:“小的不敢擅自用药,这是止疼的,殿下且服下,或能舒缓一二。”
莫辞犹在苦笑。
外人瞧着就如失了魂一般,又疯又无力。
赵郎中正为难着,却忽而听着乐心胡乱喊了起来。
另一头的江予初已然软栽在房门口,亦是一脸毫无人色,而脚下正是一小滩猩血。
莫辞震惊一下后立马醒过神,也不哭不闹了,起身一把将赵郎中推开:“去、去看她…”
俩主子一前一后吐血病倒,赵郎中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就给怔住了。
哪知莫辞愈发动起怒来:“…她若有恙,你、你性命不保!”
他早已卸了力,指向赵郎中的手不住的发颤,但那阴冷眼神却也足以将他震慑。
赵郎中呆愣地点点头,拾起药箱就忙里忙慌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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