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马蹄“哒哒”几声停下,江怀信拉下缰绳利落翻身下马,夏芒搀着莫辞下了马车。
莫学恩笑意盈盈跑来,声音清脆得如同轻快铃铛,“怀宇哥哥!”
江怀信眼下掠过几分温意,缓缓往前迎了两步。
莫学恩瞧清了他面上的疤才知认错了人,喜色瞬散,没好气道:“江阎王,怀宇哥哥呢!”
“学恩,不得无礼!”莫辞低沉呵斥。
江怀信眼下柔色渐无,淡然道:“在后头。”
语方落音,江怀宇的马儿也行至府门。
莫学恩再度挂满笑颜,三两步奔至江怀宇身前,“你来啦,怀宇哥哥!”
江怀宇滞了稍刻,面上笑意多少有些勉强,“二公主怎么也在。”
莫学恩径自挽上了他胳膊,笑道:“我是来看皇婶的,听说你要来,便留着一齐用晚膳了!”
“别闹,糕点挤坏了。”江怀宇客气笑着缓缓推开了莫学恩的手,扬了扬手中包裹物。
莫学恩撅了撅小嘴,委屈道:“我瞧着你高兴嘛。”
江怀宇不看她,径自上了石阶,“我又不值钱,瞧着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莫学恩:“……”
池昭搀着江予初走了来,江予初微笑道,“酒菜已置办妥帖了,进去再说罢。”
莫辞上前接过江予初的手,“外头风大,你出来做什么。”
池昭懂事地躲了两步。
江怀宇顺势迎上前来,眼下是温和笑意,“你怎么也来了。”
池昭微笑了笑,“我同二公主一齐来的。”
“有心了。”江怀宇两目柔柔环着池昭,似要旁若无人地将所有柔情尽数独予她一人。
莫学恩冷哼一声,上前挽上池昭的臂挤开了江怀宇,“既然里头置办妥帖了,那进去罢!”
江怀宇:“……”
江怀信收了眸光又是一副冷峻面孔,同众人一齐入了府门。
“来,老规矩,服药之后给三姑娘备一颗桂花糖。”江怀宇将手中包裹交给了飞絮。
飞絮收好缓缓退下。
几人各自落了座,莫辞也交待了声,“去把鹿血酒拿来,上次瞧着两位舅兄吃得惯。”
莫学恩两目懵懂地望着下人送来的酒壶,又眼睁睁瞧着江怀信、江怀宇两人喝得十分痛快。
眉间愈发来了兴致,“我从未喝过鹿血酒,给我也试试!”
江怀信侧目略扫过一眼,不作答静饮下一盏酒。
江怀宇怕她又闹腾,便示意下人替她斟满了一杯。
“这颜色真好看。”望着似朝霞般的酒,莫学恩捧着酒盏看得发痴。
“你不能喝。”江怀信面色阴沉置下指中酒盏,抬手缓缓压下了莫学恩的臂,威厉目光直逼她的脸。
笑意瞬间凝滞于莫学恩面上,委屈道:“我是能饮酒的!”
江怀信径自夺下她手里酒盏,反手倒在地下,全程垂着眼帘不看她,只沉沉道:“饮酒可以,这酒不行。”
莫学恩吃了一惊,微怒道:“江阎王,你竟敢管起我来了!”
“一杯…怕也无碍罢……”江怀宇好生尴尬,在一旁讪讪道。
江怀信抬眸沉沉一慑,目中威严不容一丝商议,“要不给池昭姑娘斟下一杯?”
江怀宇:“……”
池昭:“……”
江予初自知鹿血酒性烈,若非海量是轻易碰不得的。
余光静扫,拾起莫辞手边的酒壶送去了莫泽恩的案几,“大哥说得对,你还是吃旁的罢。”
莫辞低眉浅笑了笑。
江予初不曾留意莫辞的笑意,落了座便静静吃起菜来。
莫辞往她耳边凑了凑,低语,“近日王妃为何总这般撩拨我。”
江予初吃了一惊,“我何时就撩拨你了?”
莫辞缓缓推开手边酒盏,浅笑道,“其实我是能喝酒的,王妃不必担心。”
江予初:“……”
“饮酒伤身。”江予初顺势将自己手边的甜糕置上了他的小桌。
莫辞面上笑意更甚两分,“既是王妃交待,又把最爱的糕点都给了我,依你便是。”
“……”江予初嫌恶地白了一眼便静静收回了眸光。
莫学恩往江怀信剜了一眼,气鼓鼓斟满饮下两杯清酒。
江怀信余光静扫过她的脸,抓起酒盏饮下之际眉眼渐舒展。
风如疾缓缓从厅门行过,暗自使下一个“已办妥”的眼色。
江予初会意,目光静静扫过众人,见丝毫没有提及陆长庚的迹象,便试探道:“今日之事如何了?”
莫辞手中银筷忽顿,轻咳一声,“先吃饭,晚些时候我再同你说。”
江怀宇无隐瞒之意,低眉间掠过几分歉意,“轻舟认下所有罪名入了狱,陆长庚…御下不严只罚了禁足十日。”
江予初早已猜着是这结果,未免生疑又故作吃惊,定定凝滞。
江怀宇冷笑两声,“你也别怕,区区一个轻舟,你哥我有的是法子撬开他的嘴!”
江予初应下一声,两目试探扫过江怀宇的脸,“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陆长庚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他敢!”江怀宇指中酒盏重落于案几,眼下沉沉,“刑部大牢岂是他能轻易左右!”
池昭两目镇定扫过众人,静静道:“其实…他若是真去杀人灭口倒是好事。”
平日柔情似水的池昭这般语出惊人,倒让江怀宇吃了一惊,指中酒盏凝滞半空,两目不可置信望着她。
江予初缓缓垂眸,心下不禁暗笑一声——
池昭戳中了她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越要遮掩就越是有鬼。”池昭意识自己语落过重,缓缓收下了眸光。
江怀宇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遮掩…我就从不遮掩……”这一时没看住,莫学恩这家伙也不知喝了多少,小脸红扑扑的似天边朝霞。
江怀信蹙了蹙眉,伸手正欲夺去她指中酒盏。
莫学恩痴痴笑着躲过,两目沉沉盯着江怀信,“真奇怪,江阎王你晃什么!”
江怀信躲去眸光,低沉道:“你喝多了!”
“我能喝着呢!”莫学恩咯咯笑了两声,抓着酒盏踉跄着起身。
江怀信抬手压下酒盏,“别喝了!”
“你很关心我?”莫学恩歪着头望着江怀信凝滞了半晌,愈发凝滞,神色愈发痴呆。
江怀信怔了怔,僵凝地收了手,两目静望案几不作应答。
莫学恩缓缓上前两步,两目痴痴直望着江怀信的无疤侧脸。
江怀信静静敛眸,侧颊咬肌轻鼓。
莫学恩痴笑一声,抬手轻轻抚过,眸中是触不可得的微涩情愫。
江怀信缓缓抬眸,余光静静落于莫学恩鞋尖,终是不敢抬眼相看。
指尖缓缓滑下,莫学恩面上笑意渐凝,目中愈发苦涩,喉间微疼,“青丝寸绕藏心尖,对影成双甚相闲。”
指尖落下肩头瞬时,江怀信一掌接下,眼帘微沉不敢看她。
手臂微颤,着力又怕伤了她,松了又怕她清醒之际恍然收回。
江予初静静望着这两人,只觉心下苦沉——
一个暗下隐忍,一个错当他人。
于残败不堪之前,谁又不曾有过痴情。
“这是你的诗。”莫辞面色阴沉静静望着江予初,目下似含了几分薄怒,“闺阁所做。”
江予初木然回过头来,尴尬笑了笑,“是吗。”
莫辞轻哼一声,挪开眸光,喉结缓缓沉下,似正咽下心中怒怨。
江予初蹙了蹙眉,心下暗想,不过一句思怨诗,就算是江予初所做,你又这般莫名其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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