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没有理她,只是令人摆酒作席,拿着白绸裹了个案几,上列铜盆,容各个客人祭酒倾倒。
如此行为引得众议。
原是沈安雁自睡下后,沈安吢并未闲着,一面拿着银钱去打点看管沈方睿的下人,将沈方睿偷偷放了出去,一面紧着时间奔走相告前来吊唁的人家。
言语间无外乎沈安雁不让他们进灵堂拜望老太太,又道是沈安雁气死了老太太。
众人本就听闻沈安雁的名声败坏,如今再听沈安吢如此哭诉,只振袖作怒,道沈安雁德行败坏,枉对方老太太对她的爱护。
安比槐瞧不过去沈安吢梨花带雨的模样,帮着说道一说,“三姑娘,你这般太不近人情了些,虽说他们是庶出,但总归是方老太太的亲孙,怎能最后一面都不让见呢?”
对比沈安吢的低低啜泣,沈方睿便显得十分激动,只呼喊哭道:“便是不止如此,三姑娘还仗着如今是沈侯府的当家,将我锁在柴房,不让我见祖母。”
这话罢了,将众怒牵引起来,纷纷愤然看向沈安雁。
安比槐尤其,毅然决然地愤慨:“三姑娘,怎么说小侯爷与您都是同辈关系,你怎能如此待他?”
旁人的指责捎着沈安吢的哭声穿进沈安雁的耳里。
她站在案几旁,面容因几日的波折显得十分憔悴,宽大的素袍随着秋风而摆,仿佛一缕游魂,可她望着众人的眼神分外坚定透亮。
她转过身头一个斟满酒水举至头顶,将酒洒进铜盆里,撞出淙溶之声,晶莹闪烁的光衬得安比槐脸色黑如锅底。
“三姑娘,你这般太瞧不起人了!”
沈方睿见缝插针地讥讽弯酸,“安大人,你何必动怒,她一向如此,自持嫡女的身份,所以居高自傲得很。”
沈安雁顿了顿,放下酒杯,将视线转投至沈方睿,凛凛的目光似剔骨弯刀刮向他,“大爷,你是家中唯一男丁,亦是长子,更是祖母手把手亲自带大的,从前你与侯府增添的那些祸事暂且不谈,只说今日,旁人或许不懂得入殓时该如何,难道你不懂得?非要扰得祖母灵前也不安宁才罢休?”
沈安雁没有留情,字字句句逼问沈方睿,令他步步后退,踉跄在地。
言讫,沈安雁才看向安比槐,“安大人,今日是老太太的入殓礼,容不得外人喧哗,吵嚷了我祖母的安息,若是你执意如此,便别怪我请你出去了。”
安比槐面色入土,可却无法反驳。
因为今日主要的是老太太入殓,死者为大,就算有什么事为何不等到日后再谈?
而沈方睿或许不懂得这些,可沈安吢呢?
沈安吢作为太后亲认的闺范之女亦不懂得?非要在灵堂前哭闹向他们诉苦这些?
就算祖孙情深,但也应该有这等忍量,好好送自己的祖母走不是?
这样想法一过,众人看沈安吢的眼神有了些怨怪,不过却没说什么。
穿着齐哀服的沈安吢绞着巾栉,依然那副哀伤的模样,可心头却如擂鼓般振振巨响,索性双手交叠朝那人深深福礼。
“安大人,多谢您替我说话,只是如今正是祖母入殓之时,我想她走得安稳些,其他.......不必计较。”
说至后面,声音凄恻带着微微弱弱的颤,让人听了动容,只想,虽说这大姑娘的确是说了那些话,但到底没有真的在奠酒礼时说过什么。
要论责也论那安比槐不太拎得清场合罢了。
感觉到众人的扫视不再如之前那么怨怪,沈安吢松了一口气。
沈安雁正对着沈安吢而站,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深深看了一眼安抚她的安比槐,眸色动了动,又转过身招呼起客人祭奠。
天隐约透着深蓝,最远处稍稍可见一丝光亮从厚重的云层里翕了出来,洒在广袤的大地,既明亮又晦暗。
然后就听到下人高呼了一声,“五王爷,六王爷,八皇子,二世子,五世子到。”
一连串的皇亲贵胄之讳令众人脸色遽变。
其实也不怪他们惊觉,从前沈侯爷祭奠礼时,宾客如云,如今沈祁渊已列王爷成了亲贵,而沈侯府尚余的沈方睿明眼便能知晓不过是个二世子,啃老的货罢了。
所以今日老太太入殓的宾者同上次沈侯爷少了不少,可是没想,各位王爷世子竟比上次都来得齐全。
沈安雁似乎也未料到,看着白绸素裹的箱笼一件件抬进门来,愣了一愣。
便是这怔忪之间,顾氏花枝招展地摇了过去,“给各位王爷,皇子,世子请安。”
袖笼上有着金钩纹的男子轻轻拢起了眉,声如冰寒一般镌在顾氏骨头上,“你是何人,竟敢拦我的路。”
五王爷谢崇轩英挺的两道眉在望见顾氏之时,瞬间恍然,下一瞬却是敛了眸光,望向金钩纹的男子,道:“二哥,大抵是哪个不知礼节的下人罢。”
谢崇逸旦听此话,容颜冷峻只啐了一声,抬脚一踹,便将顾氏踹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哀呼着打滚。
沈安吢赶忙上前去扶顾氏,“母亲,母亲,可还好?”
谢崇逸是长子,亦是圣上开国的头子,所以一向娇养,从前尚有太子在时,还算收敛,太子一倒,谢崇逸便颇为无法无天,做事也只任着心情来。
于是看着沈安吢扑过来,也不仔细去瞧,只轻嗤,“这沈侯府的家仆倒是甚不懂礼,来了老的,便又来小的。”
说着正又要一踹。
黑乎乎的鞋底勾勒着蟒纹,仿佛一块炙铁烙得沈安吢惶然失声,连忙磕头求饶,“二王爷,臣女是沈侯府的长女,臣女母亲不小心冲撞了二王爷,请二王爷饶恕臣女母亲冲撞之罪。”
脚风擦过沈安吢的头顶,伴随着惊疑一声,“沈侯府长女,便是皇祖母称赞的那个女子?”
谢崇轩点了点头,说似乎有这么个印象。
沈安吢抵着头,神色晦暗。
沈安雁悠悠走来,朝各位行礼。
谢崇逸看了她两眼,眸底闪过一丝惊异,很快柔下了声,“你是沈侯府的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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