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抬起拇指抹掉腮边的泪,湿润的触感让她心尖酸涩起来,“我省得,我只是没想到沈方睿能做这般狠。”
容止缄默下来。
可不是。
众人都以为沈方睿不过又是施了什么迷药。
只是却从未想到沈方睿却是施了毒药。
常说虎毒不食子,猛兽都尚存一丝亲情。
沈方睿却是连畜生都不如。
他深想着,那厢沈安雁却是突然道:“祖母的药有蹊跷。”
她看向容止,在他怔楞的神情中咬着牙,“我前个儿去祖母屋子里看了那药,王嬷嬷亲自跟我说的是有朱砂。”
容止讷讷应是,“这朱砂本是安神静心的好东西,只是这东西.......混杂了些不该混杂的东西,便成了毒。”
沈安雁仿佛已经猜着似的,脸色未变,轻悠悠地开口:“是寒食散?”
一室的寂静。
沈安雁只觉得肺叶都在疼,疼得她不能呼吸,疼得她乏力。
她怅惘地扶住桌,天光晕眩眩地照过来,衬得她脸上的泪无比晶莹。
容止不好扶她,只能出声询问:“三姑娘,可还好?”
沈安雁摇了摇头,
沈安雁低低笑起来,湖色缎绣的长裙颤巍巍而振,随即如落叶般振振簌簌抖动,“是我糊涂了!忘记了以己度人的教训,我是该听叔父的,我是该听他的,宽容他们这样的人,便是自寻死路。”
她倏尔站起来,秋水般的双眸在光里灼灼发亮。
容止听到她唤来轻玲。
沈安雁抿着唇,漠然出声,“去管事处,把老太太用的药方调来,也无须过问老太太那边,将给老太太看病的大夫还有着手老太太的管事一并叫过来。”
单单这么几句轻玲不难想象发生了何事,可是.......
轻玲垂下头,瓮声瓮气地说:“府内的管事已经不听事了。”
“不听事?”
沈安雁的轻呵在寂寥的秋天里显得无比肃杀,“不听事就地打罚一百个板子,若是活着不必到我跟前来谢罪,自个儿领了奴籍到牙婆子那儿讨钱,若是死了,裹了草席扔乱葬岗便是。”
沈安雁从未说过这样狠戾的话,也不会如此漠视生命。
对于她来说,任何一画一草一木都有着各自的生灵轨迹,旁人不要妄自戕害。
可是如今能说出这番话,只怕这牵扯到老太太的事不小。
大致将事情想了个清楚,轻玲脸色变了完全,连连应是,起身时双腿忍不住虚晃了一下,差点软下来。
沈安雁看着她,又道:“叫卞娘随你同去,你年纪浅,那些管事我怕你教服不过来。”
这次轻玲很快纳福退下,回廊里响起她唤卞娘的声音,随即窃窃私语几句,两人便匆匆而走。
屋中又归于沉寂,只听得更漏上的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窗外的风声像是人的悲泣不住哽咽。
沈安雁坐下来,只觉得眼皮子发涩,眼眶酸痛得厉害。
可是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
祖母如今昏聩,府内上下俱是向顾氏他们倾斜,她拖怠一天,不仅是与顾氏更盛的希望,更是在消耗祖母的生命。
所以沈安雁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叫来红浅,带上之前从老太太那里拿过来的药渣还有香烛,两人一路摇曳去了云舒阁。
风声是传得最快的,沈安雁还未及云舒阁院子,便有下人通风报了信,说是沈安雁手下的人将伺候老太太汤药的管事重打起来,还将给老太太看病的大夫也抓了起来。
沈方睿正在屋子里同几个丫鬟狎戏,骤闻此息脸色怫然作变,“该死,她怎么知道的?京城近来传她的风声那般紧,各个人见了她都要打骂,怎还能让她有可趁之机寻到这药的蹊跷。”
毕书汗如雨下,不住地拭,“奴才不晓得,但是大爷您快起来罢,等下三姑娘便要过来了。”
沈方睿赶忙屏退那几个奴婢,脸色不知是纵欲过度还是吓得,反正苍白如纸。
他嘴角哆哆嗦嗦的,双手交握出忐忑的心思。
毕书颇为惴惴不安,“大爷,三姑娘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老太太?”
沈方睿听闻这话,突然冷静了下来,随后缓缓摇头,露出巨大的笑容,“她告诉了又如何?老太太现在不都在我们的把握之中?”
也对。
老太太如今不能理事。
一丝尚存的理智都凭寒食散吊着。
沈祁渊又在外征战。
沈安雁孤立无援。
他们又有何惧怕的?
想通了这点,两人当下不再惧怕,而是皆昂起胸,又是一贯的以鼻孔看人姿态等待着沈安雁到来。
有下人匆匆跑过来,说:“大爷,三姑娘来了,奴才想拦也拦不住。”
沈方睿眼里是冷淡的笑意,嘴角是得逞的话语,“拦她做什么,将人请去客厅,等我稍后就过来。”
沈安雁走在廊下已经听到沈方睿吩咐下人的声音,她胸腔滚涌着怒火,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平静,仿佛狂风暴雨前的平静一般。
下人依旧作拦,红浅来时已经听闻一些事,所以当下怒不可遏,又有人临门送上来踹,红浅哪会吝啬,当即一脚将下人踢得五仰八叉,疼得连连哀声呼叫。
沈方睿挑着湘妃竹作的帘子走出来,看着这样情景,气得厉害,“三妹妹好管教,动不动就打罚下人!”
沈安雁望了一下那滚地的下人,轻渺渺地一声笑,“我尝听闻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看了一下,倒的确错不了,我没打错。”
这一番话埋汰得沈方睿怒不可遏,可是想起如今现状,又忽然平复了下来,于是微拉下嘴角,道:“看三妹妹这话,倒是要打我,既然如此何苦和这些下人过不去,径直来打我不就成了?”
沈方睿料定她不敢。
毕竟他是侯府唯一男丁。
老太太如今重心也都倾斜在他这儿。
再则,那东西还需要他来续。
沈安雁虽是气怒至极,可并不急燥,她将香烛和药包一并扔向沈方睿,“打你自有官府作定论,我何必脏了我的手,我今个儿是来问你这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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