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在门口,透过门窗去看宋薇佳。
宋薇佳静静坐在床上,表情有些呆板,好像是一只无神的提线木偶,与她原先害羞腼腆,但又不失活泼的感觉全然不一样。
肖雪见过宋薇佳两次,那时候还是刚进工作室的时候,虽然次数不多,但印象比较深刻。
那是一个很热心给大家帮忙的女孩,有经常自告奋勇帮大家涂黑,描线。后来她突然的消失了,肖雪也道听途说过事情,没想到里面情况这么复杂。
望着那个女孩,肖雪只感觉到可怜。
也终于知道难怪这些人会这么讨厌叶芝雯,他转头看向叶芝雯,叶芝雯的表情更加的复杂。
她脸上不知道是懊悔,还是难过,也有可能是愁恼,还有可能是悲伤。
“看到了吧?”白小桐淡淡地说道:“什么感想?”
他在问叶芝雯。
叶芝雯低下眼睑,神情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
“好吧。”白小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我希望你能够进去,给她道歉。”
“道歉……”
叶芝雯喃喃地说道:“道歉就有用了吗?我做的东西,可以说是罪孽吧,我无法赎罪的……”
白小桐面无表情道:“我让你过来就是让你给她道歉,发出你内心的想法给她道歉,而不是听你在这说什么有没有用,如果真没什么用的话再考虑怎么办,进去吧。”
“我,我做不到……”
白小桐没有接茬,轻轻将叶芝雯推了进去,叶芝雯跌跌撞撞地扑到房间里。
“小桐……”白小玫看着白小桐有些粗鲁的举动,担忧地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其实我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白小桐摇头说道:“无论是对于宋薇佳还是叶芝雯来说,都是很好的决定。秦梨,我并不是想要为叶芝雯脱罪。我只是让她明白自己当时的错误,或者说,负罪感。”
“负罪感?她会有负罪感吗?别开玩笑了好么,你承包了我今年的笑点。”
秦梨不爽地别过头,不去看白小桐。
她继续说:“我觉得这样很不妥,你知道的,小佳很怕她。你把她和小佳放一个房间,这就是你认为的治疗么?万一行为过头了呢?万一她继续伤害小佳呢?那结果会更糟糕的!”
“放心吧,真有什么问题的话。肖雪负责约束住叶芝雯,我负责去帮助宋薇佳。”白小桐回道。
秦梨看了一眼白小桐,愤愤地跺脚,却也一声不吭。
……
“小桐,是你吗?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呀。”
窗外的雨水溅落,打在了玻璃上,轻轻滑落一条条晶莹的痕迹。
宋薇佳很不喜欢雨天,但是一想到白小桐在她的身边,她内心的慌张感渐渐的缓和下来。
宋薇佳无神的表情,渐渐化作了一点微笑,她转过头,往刚才噗通的声音地方看去。
来的人是她不认识的女孩,虽然说是不认识,但是却又莫名的熟悉。
只是这种熟悉,伴随着恐惧。
“你……你是谁……”
宋薇佳惊慌地从躺姿转为坐姿,她攥着被子的一角,有些紧张地看着地上的女孩。
叶芝雯听到了宋薇佳的声音,她慌乱地想要爬起来,抬头之间,正好与宋薇佳的眼神相撞。
那是她熟悉的恐惧感,那天的事情如昨日一般展现在她的脑海。她还能听到宋薇佳的尖叫声,还有自己发疯了一样的狂笑,她甚至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伤害别人,是那么开心的事情吗?
叶芝雯咬着嘴唇,青白的嘴唇被她咬破了一点皮,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她的嘴唇上流出。
“我……”
“你不要过来!!!”
当叶芝雯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宋薇佳已经尖叫起来了,她的声音穿透过墙壁,让门外的众人听到。尤其是宋薇佳的母亲,她第一时间地赶过来,却发现白小桐等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悲伤叹了口气。
“有把握吗?”
“我不清楚,但只能这么做了。”
白小桐盯着窗户,里面的宋薇佳此时害怕到了极度,她的双手护着脑袋,双目紧闭着,不敢去看叶芝雯。
叶芝雯也被宋薇佳突然的尖叫吓到了,但她知道宋薇佳则是被她吓得更严重,她忍住自己的惊慌失措,小心翼翼地走到宋薇佳身边。
或许是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宋薇佳的也更加害怕。
她用力地捂着耳朵,拼命地用脚蹬着。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被子被她蹬下了床,散落在地面上,一双洁白的玉足是她最后的武器,防御着不让叶芝雯靠近。
可越是这样,叶芝雯的内心越是自责,她深切的感觉到了宋薇佳的排斥,这种排斥比那些同学们的眼神排斥还要让她难受。
“你说叶芝雯不会有负罪感,其实不然。”白小桐突然跟紧紧盯着窗户的秦梨说。
秦梨没有看他,反问:“为什么?”
“叶芝雯之前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是自从我们做的事情之后,她也受到相同的对待。作为同样的受害者,她经历过那样痛苦的事情,也能够明白那种难受的感觉。”白小桐回答。
房间内。
宋薇佳挣扎蹬腿着,甚至踹到了叶芝雯的手臂,让叶芝雯跌跌撞撞向后退,宋薇佳也感觉到了自己踢到人,担心地睁开眼。
只见叶芝雯吃痛地捂着手蹲了下来,脸上写满了痛苦。
她有些无力地盯着地面,神情看起来都不太好。
“宋薇佳,你可以听我说几句话么?”
叶芝雯突然说道。
宋薇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她又缩了缩,整个人靠在床板上。
叶芝雯坐在了地上,她捂着手低语。
“其实自从那天起,我也想过很多事情。不过说实话啊,我这种糟糕的家伙,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我做的是错的。我一直认为我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我反而觉得都是你的错。是你才害我转学,害的家里人花了一大笔钱调到私立学校。”
“你先不要生气……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蠢笨,或者说是无可救药。我也确实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我小时候,我家老爸经常教育我,拳头能解决很多。也确实,一直到那件事情之前,我私底下用拳头解决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也给我带来了许多拥护者。”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做什么问题,又有什么错误。对我来说,看到什么不舒服,看到什么讨厌的事情,只要用拳头解决,对方一定会服从。就像是秦梨一样,你还记得她吗?这家伙自称是你的朋友,说起来真搞笑啊,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有看到她被我欺负,但你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叶芝雯忽然有些嘲笑地看着宋薇佳,让宋薇佳回忆起了一些什么,愧疚的低下了头。
“这家伙!”
秦梨咬着牙,想要冲进去给叶芝雯一顿暴揍。
白小玫立即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挥舞不能,她愤恨地说道:“叶芝雯到底想干什么,她是要去道歉,还是过去挑衅小佳!”
“你先冷静一下,你看。”白小桐打断她的话,指着宋薇佳说道。
秦梨清楚的看到,宋薇佳的脸上多出了一抹愧疚。
她有些讶然地说:“这是?”
“好像有点恢复记忆了。”
……
“我承认我之前欺负人的时候感觉很快乐,有着浓郁的爽感。包括对你还是对秦梨,或者其他人,那确实是非常的畅爽。但是,直到今天为止,我终于明白了那种爽感是虚假的……”
“也许你会觉得我迟早会罪有应得,对于这个我也不抱有否认。就在今天我被学校退学了,被无数的同学用鄙夷的目光对待,被许多人搜索了信息资料,电话也被打爆,社交软件被人添加谩骂,我的生活完全的被打破了。”
“对了!还有我最喜欢的小裙子,以后再也不能穿起来,你看,它被打湿了,不过现在快干了,就是褶皱的厉害,不好看了。”
叶芝雯扯了扯裙子,她的眼泪流了下来,表情非常的痛苦,嘴巴也拧巴成一团。
“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被欺负的感觉是这么难受。我真的很对不起,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感受,真的对不起。我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最低劣最差劲的家伙,对不起!”
“我伤害到了你,但我也不希望祈求得到原谅。我根本就不应该得到原谅,不过我也希望啊,在我难过的时候,也有人能够安慰我一下,就像是你身边有你的朋友……只是,或许因为就是个犯错的人,所以我根本不值得拥有那样的朋友吧。”
叶芝雯紧紧攥着领口,痛苦的感觉从胸口涌上脑海。
她眼泪打湿了手臂,朦胧通红的眼睛隐约看向了窗外。
扶着玻璃的肖雪担忧地看着她,让她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愧疚感。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那么好的人去关心。
“宋薇佳,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她撕心裂肺地哭泣,道歉,去悔过,去懊悔,去向过去的自己赎罪。
低着头对着坐在床上的宋薇佳发出声声来自内心的忏悔。
她是在祈求,又是在诉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叶同学。”
耳畔,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忽然间在叶芝雯的脑海里响起。
她呆呆地抬头看去,眼泪和鼻涕已经打花了她的脸颊,眼睛里,却印着对面女孩淡淡的笑容。
“叶同学,我原谅你了。”
“为什么……”叶芝雯呆呆的,沙哑地问。
“要说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觉得现在的叶同学很可怜吧,嘿嘿,我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最近一直让爸爸妈妈担心,让小玫姐姐,小梨还有小桐担心,总觉得,我就这样原谅你了,有点对不起他们呢。”
“但是啊,我又真的无法忍心,叶同学这么难过,所以我才是那个笨蛋吧。”
宋薇佳努力地撑了撑身躯,但有些瘫软许久没有锻炼的四肢让她差点摔倒,她只好冲着叶芝雯笑笑,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她。
可是又触及不到,只能停在半空中,轻轻地拍了拍。
负罪感。
浓郁到可以让她一瞬之间窒息。
叶芝雯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对不起,但我不想得到你的原谅,对不起。”
说完,她又失魂落魄的坐倒下来,呆呆的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佳!佳佳!”
张琳敏看到女儿已经恢复记忆,她根本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直接打开门闯了进去。
她扑向抱着宋薇佳,纵声大哭。
“佳佳,你吓死妈妈了,妈妈还以为你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宋薇佳被母亲拥抱着,虽然呼吸有些困难,但也仍然轻轻地靠在母亲的肩膀上。
“妈妈。”
叶芝雯听到这声音,抬头看了过去,那母女相拥的画面,让她感觉到了羡慕和难受。
她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撞到了秦梨。
“对,对不起。”
“宋薇佳那个笨蛋,她虽然原谅了你,但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秦梨贴着叶芝雯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那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叶芝雯最后一丝自尊烧毁。
“我知道,我也不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无论你要打还是要骂……”
“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秦梨竟然一拳砸在了叶芝雯的脸上。叶芝雯摔倒在地,捂着脸颊有点惊异地看着她,一丝丝鲜血从叶芝雯的嘴角滑落。
秦梨吃痛地把手藏在身后,冷冷地对着叶芝雯说道。
“从现在起,我和你不再欠什么了。”
“我……”叶芝雯点点头,擦了擦嘴角里的血迹:“谢谢。”
“滚蛋吧,这里现在不需要你了。”
秦梨居高临下地说道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到宋薇佳那边……
叶芝雯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站了起来,擦了擦眼眶里流出的泪水,但她止不住,于是捂着脸往外跑去,期间撞到了白小桐,白小玫,肖雪,她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然后逐渐跑远。
“叶芝雯同学……”
肖雪紧张地看过去,可是他不知道该不该追。
白小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去找她吧,我看她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回家,你带她去你家待一段时间,好好照顾一下。”
“可是,小桐少爷,不太好吧。我是男生,在我家不太方便吧。”肖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
白小桐望着他几近如妖的美艳脸蛋,沉默了一会又默默地说:“应该没事,等她情绪稳定了,就让她自己回家吧。”
“哦。”
肖雪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他咬咬牙,最后转头跑去追寻叶芝雯。
望着肖雪离开的背影,白小玫的神情有些恍惚。
“小桐。小梨刚才为什么突然打了叶芝雯一拳,然后就原谅她了呢?”
白小桐瞥了下她,最终叹了口气:“因为秦梨跟宋薇佳一样,两个人都是好孩子,也是好了伤疤忘记疼的家伙。一旦对方郑重其事的跟她们道歉,就会不知所措,然后心里过不去就去妥协。其实秦梨比宋薇佳还笨,她的那一拳,是故意打断掉了叶芝雯的负罪感,告诉她这里和她再也无关了,不需要她心理有什么压力。圣母到了极点的家伙,区区一只傲娇。”
白小玫听着白小桐的评价,不知道怎么的,在这有些伤感的情绪下,又有点想笑。
“只是啊……”
白小桐突然又说。
“只是什么?”白小玫歪头。
“好孩子也是笨蛋。她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一拳,让清楚秦梨想法的叶芝雯更加懊悔,估计都让她懊悔到怀疑人生了吧,所以我让肖雪去找她,以免出什么事情。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个都真是的,太麻烦了,因为一点事情闹得那么大矛盾,最后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解决。”
白小桐抬起手,他想抽根烟,虽然他不会抽烟就是了。
但这个时候拿根烟在抽,估计是一个很有意境的感觉,总之,会很帅。
白小玫盯着他一脸忧郁帅哥般的表情,噗嗤一笑:“现在的小孩?小桐,你跟她们是同一个年龄呢!”
白小桐也忽然意识到这问题,大囧。
他连忙说道:“别把我和她们混为一谈啊,我可是成熟很多的存在,嗯,比你还成熟。”
“哦?”
白小玫挑眉,上下瞥了两眼,然后笑而不语。
“好啦好啦,现在小佳的事情也解决好了,小桐你是不是应该兑现上次说的事情了?”
白小桐想了想,他忘记自己许下什么承诺,但觉得估计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唔,怪难搞的。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敷衍白小玫道;“好!我兑现!”
两人相视一笑,转头看向宋薇佳。
此时宋薇佳和秦梨轻轻地拥抱一下,看到她们的这个画面,白小桐知道,这件事情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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