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第二百八十四章 晚霞村（7）

    哗啦啦的水流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船首宛如露出水面的鱼儿，慢慢昂起，重重地砸在河面上，董青忍不住回首，隐见迷雾中，更多的船体浮上河面。
    这是一艘无法用肉眼计量的龙船，徐徐的清风只吹散了迷雾的一部分，更多的船体隐藏于浓雾之中。
    船首的部位是一个狰狞的龙头，采用的是一种黑色的木材，雕刻得极为生动，若隐若现的利齿呈血肉沉淀下来的乌黑，仿佛能闻到压抑的血腥味。
    脚下的木板呈幽深的黑色，散发着湿润与潮湿，有种软绵绵不着力的感觉，缝隙里飘散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不是生者应该踏上来的地方。
    怪诞而又诡谲。
    种种的光怪陆离倒映在董青的瞳孔里，他微微抬头，牙关紧咬，目光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二楼的甲板上，那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就站在那里！
    那穿着蓑衣的老者，缓缓转过身来，戴着斗笠的头颅微微扬起，他的真面目在董青的瞳孔中倒映出来。
    惊愕的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好似有一盆冷水浇到了愤怒的火焰上。
    那斗笠下的真面目——
    是一具骷髅。
    人类的骷髅，森森的白骨里有着四溢出来的黑气。
    骷髅的双眼里冒着森然的鬼火，他的手里这时候拿的不是撑船的竹竿，而是一把锁链，锁链上有一个青绿色的焰苗。
    无风自动，时而高涨，时而缩小，忽长忽短，忽明忽暗，而在明暗交错间，锁链在他手里无限的延伸，分化出无数条链子，链子的另一头缠绕在无数的半透明的虚影上，而更多的是延伸至迷雾的更深处。
    是的，
    这艘巨大到极点的龙船上，密密麻麻挤着无数半透明的虚影，且有更多的虚影从水底爬了上来，一个挤着一个，更有甚者因为站的地方太过边缘被硬生生被挤了下去，又要重新从水下再爬上来。
    不过刹那间的工夫，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董青的瞳孔紧缩到极致，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就像是一个拧紧的钢丝架在篝火上猛烤，随时有可能崩断。
    他的周围挤满了半透明的虚影，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人脸色的表情，有平淡；有挣扎；有痛苦；有愤怒；有解脱。
    可这种种的神态里，每当他们的眼睛看到董青的时候，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贪婪，那是一种渴望得到宣泄的贪婪。
    就好像满是鲨鱼群的水域里，突然混入一只鲜美至极且毫无反手之力的鱼儿。
    那老者……
    姑且叫做老叟吧。
    他白骨的下巴上下张阖，就好似平常人类说话一般，嘴唇翕动，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我说过了……你们要坐稳，老夫给过你们忠告了，是你不听！”
    是……你不听。
    是……你不听。
    董青心底愤怒的火焰一阵摇曳，他想了迷雾蔓延，他扑到张曼曼身边的时候。
    ”是我？
    “害死了张姑娘？”
    恍惚间，董青忍不住跄踉倒退了两步，正好撞在一个跟他挨得极近的“灵光”上，但见后者透明的面孔中，骤然浮起一抹贪婪与暴虐，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臂膀上。
    “啊——”
    董青痛嚎了一声，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他跪倒在地上，脸上大汗淋漓，肩膀上没有流血，可为什么疼痛如此得清晰。
    也在这个时候，因剧痛而低下头颅的他，看见了破旧的木板上有一个类似于用黑色粉末勾画出来的小船图案，而他现在跪倒的位置就在这小船里！
    “因为他吃掉的是你的灵光……”
    甲板上，那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发出平淡而有空洞的声音：
    “如果……灵光无法保持完整，是无法进入那片【禁忌之地】的，你的下场就是被分为无数块小甜点，让他们投进【火海】前，得到一丝生前咀嚼食物的兴奋！”
    董青颤抖着，紧握双拳，他猛地抬起头，厉声道：
    “你不是说过你不说谎的吗？”
    老叟微微摇头：
    “老夫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谎，你们是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只不过活的方式有许多种，比如新生……”
    董青的面皮抽动得厉害，怒不可歇，尽管如此他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那张姑娘呢……那个木盒到底是什么？她到底去哪了？是生是死？”
    “啧——”
    老叟一阵默然，俄而发出了一声索然无趣的感叹，他觉得眼前的玩具好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有趣，下巴微张：
    “你还是天真……
    “那个小女娃去了更有趣的地方，至于是生是死，你心里不应该有答案吗？放心你的归宿与她一般无二，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董青没有再说一句话，颤抖着起身，他的嘴皮呈惨白的色泽，心底的愤怒似乎燃烧成了实质的火焰，在瞳孔的深处摇曳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
    老叟的目光不再看向这个舍弃掉的玩具，而是微微一抬白骨头，下巴张阖，苍老的话音里有着难言的情绪在波动。
    “到了……”
    还没等董青拼死一搏，一股灼热的光明将他的思绪牵扯了过去，无法抵抗，无法拒绝，你要正视祂，你要直视祂，因为祂是生命的起源。
    【禁忌之地】
    董青转过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倒映出宛如**般的【火海】，心神震撼！
    真正意义上的火海。
    炙热的火焰在海面上翻涌，宛如岩浆湖般，海面上冒着了粘稠的火泡，啪嗒一声，耀眼且炽热的火焰如星火般四溅开来。
    【火海】的上面，是一座横跨于天际的石桥，密密麻麻不可计数的半透明虚影正排队着在一位老婆婆手里接过汤水，随即在空洞平淡的表情下，纵身跳入火海！
    无数，
    无数，
    跳进了火海里，一点火花都没有溅起来。
    忽然。
    董青脚下的黑色粉末，无声无息间，消散一空。
    紧接着。
    老叟满是森白的指骨微微一抖，铛铛铛的锁链声不绝于耳，空洞的声音在甲板上空响起：
    “小点心~
    “还请诸位品尝。”
    无数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的虚影，唇嘴微张，发出无声的兴奋吼叫，如**般吞没掉董青，同样是一点浪花都没有翻起。
    老叟抬头看向前方的【火海】，心里不由感慨道：
    “无论见到多少次，都感觉这如同下饺子般的场景，还真是壮丽到极点呀！”
    时间在这里变得极为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那庞大到极点的龙船，缓缓驶出了两座山峰中的空隙里，迷雾似乎永远笼罩在这片河面上，不过眨眼的工夫，龙船彻底消失在迷雾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