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过半落山,余晖在云层上染出一层红霞。
空中金鯱号上,罗伊斯就着果汁啃炸鸡,从天上隔着玻璃,看到的落日更美。
从这里往下望去,地上埃里克城如一个没有盖子的大盒子,每一个人都在一个个小房子里进进出出,这让罗伊斯想到了蚂蚁。
蚂蚁这种虫子就是忙忙碌碌,来来去去,从没见过蚂蚁偷懒和休息,仿佛它们生来就是为了劳动,绝不停歇。
罗伊斯又联想到马修大人说过,古神的确是存在的,即是说,那无所不能的万物主宰奥洛格或许正在天穹纸上注视着这一片大陆。
在古神眼里,大概人也是如此渺小。
自从进入俾斯麦庄园,罗伊斯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变化了很多,首先是被老大布鲁克强行改掉纠正了以前的海盗习性,变得遵守时间,恪守规则,闲暇时间不再是吃喝玩乐,而是积极学习,在图书馆疯狂充电。
刚开始那会儿,罗伊斯都要被逼疯了,他一度想过,找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驾驶金鯱一路逃回海上,逃得远远的躲起来。
可也仅仅是想想。
罗伊斯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离不开俾斯麦庄园。
逃离这里就等于是背叛庄园,那下场就是被布鲁克老大追杀到天涯海角……
更实际的问题在于,俾斯麦庄园的生活和外界五大王国截然不同,这里不论饮食还是美酒都独树一帜,而且根本不用担心生计问题——至少罗伊斯不用担心。
这里每一天似乎都有新东西出现,公共魔能车,蛛丝灯泡,显微镜,狼铳……每一天都充满期待和新鲜感。
咬牙忍住开头的烦躁和不耐烦,罗伊斯跟着奎恩巫师学习基础四元素知识,在图书馆看一些历史军事类书籍,慢慢他品出了味儿来。
罗伊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生活是如此浑浑噩噩,不过是一头孤狼,结果只能是在虚弱的时候孤僻地死去。
他心情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罗伊斯很庆幸能够来到俾斯麦庄园,这里开启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心智,也给了他各种尝试的机会。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怨念,知道越多,越是意识到人类本身的渺小,这让他很多时候很痛苦。
有一次罗伊斯大着胆子问马修大人。
“大人,人类太弱小了,只要古神出手,我们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那我们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马修是这么回答的:“罗伊斯,你认为古神是无所不能的吗?”
“可能不是无所不能……但也相差不远,至少对我们来说。”罗伊斯想起各种文献记载里古神使徒的威能,心情低落。
马修笑了:“你看,你开始质疑了,这很好。你已经在质疑古神的力量,如果古神真的是无所不能,那么它们为什么需要一些使徒来为自己服务?”
罗伊斯猜测:“应该是有一些事情需要使徒去做。”
“很对,你看,你已经开始思考古神的意义了。”
马修鼓励说:“古神的确是强大,超出大多人想象的。但它们依旧有着一些特殊的规律,比如说它们需要使徒,它们真身几乎从不现身,它们需要收集权能……你应该看过那本吉赛尔写的?”
罗伊斯点点头。
那本书被巫师学徒们抄了三本放在图书馆,已经被翻得皱巴巴了,大家都对古神充满好奇。
然而越是了解,越是意识到古神的确无愧于神之名,光是麾下使徒都拥有恐怖的神力。
“古神三基理,灵格,象征,权能,这就是我们不断记录发现的古神的秘密。”
马修耐心地说:“我并不否定信仰古神的人,但我只是想说,古神高高在上,想要获得它们的青睐实在是一件非常小概率的事。哪怕走了大运成为了麾下使徒,结果呢,也未必如大多人所想。”
“比如说,炼狱使徒就需要在炼狱战场不断厮杀,阵亡率极高……”
“万物主宰使徒,最著名的‘七圣徒’,至今疯的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这个世界很残酷,越是站得高,越是发现到处都是危机。”
马修说:“所以我们必须搞清楚,我们是为了什么在奋斗,为了什么在努力,为了什么在战斗。没有坚实的信念,就无从施展自我的价值。”
“罗伊斯,你知道俾斯麦庄园是在为了什么而战斗吗?”
“为了什么在战斗?应该是……更好的生活,更多的财富吧。”
罗伊斯对此脑子里还是有些模糊。
他觉得自己没错,但好像差了点什么。
“是,也不是。”
马修认真地阐述:“俾斯麦庄园的目标,是要代表最先进的生产力,是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是代表罗斯特大陆上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换而言之,我们是为了所有人民而战。”
“目标是长远的,但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要一步一个脚印来走,首先是解决最广大人民的吃饭问题。”马修说。
罗伊斯从没听过这样的目标。
他也听懂了,俾斯麦庄园要站在最广大的贫苦又勤劳的平民这一边。
难怪庄园一直在带动埃里克城,提供给众多失业者工作,用魔术小麦产业和北方重工盘活了贫瘠的埃里克郡。
罗伊斯也终于明白,俾斯麦庄园和他听闻的那些领地的不同,这里不是为了贵族和商人更加高效地牟利,而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够获得健康和便利的生活。
这个目标看起来是如此远大,让罗伊斯怀疑是否能够完成。
五大王国那么多贵族和王室,他们必定不会同意……
这是一条注定艰难的路。
相比而言,罗伊斯以前在海上劫富济贫的海盗行为,简直是小孩儿玩过家家。
罗伊斯忍不住问:“马修大人,你真的认为能成功吗?这种事没有人会支持你,贵族、学者、国王、骑士、商人他们都不会站在你这边……”
“没关系。”
马修脸上毫无惧色:“我们有最忠实有力的盟友,罗斯特大陆上那些勤劳的、沉默的大多数普通人,他们会是我们最强力的后盾!”
“总有些事无法抵抗,比如天灾,看见飓风和海浪袭来,我们就得赶快躲开。”
“但背后是俾斯麦庄园,你要相信,我们能赢。”
罗伊斯在埃里克城里终于看到了。
俾斯麦直营店不走,埃里克城人就没有恐惧,他之前到城里采购一些必备品,每个看到他身上俾斯麦庄园的公务大衣,眼神里都是尊敬和期待。不少本就不富裕的人还将麦饼和肉干分给他。
“俾斯麦庄园的先生,你们辛苦了!”
“多亏了你们,那些可怕的虫子才过不来!”
“你们真是了不起!非常感谢!”
“加油啊,卷毛的大哥哥!”
罗伊斯终于体会到马修那句话的意义和力量。
我们身后是万千人民,我们为人民而战。
……
西面云层里突然出现了一团阴云。
罗伊斯心里一沉。
只有一个可能:北部行省三郡之一的泰尔沃郡被兵蝗攻破了。
兵蝗援军迂回从西面对埃里克城进行了包抄合围。
必须给守军争取反应时间,否则下面平民会死伤惨重。
罗伊斯脱下外套,摁下扳机,机载蛇炮对虫群方向轰出一炮,这响亮一声足够提醒下面埃里克城人敌袭。
他双手握住方向舵,转向,朝虫群乌云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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