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玄看见巨兽感情颇为复杂,他看了一眼月青香,心里却想起另外一人。
那人跟他先敌后友、亦师亦友,二人不打不相识,不杀不相知,一路从青木山斗到了大月国。然后自己假冒徐防己躲入国师府,却还是被他发现,追进了黄金台。
机缘巧合两人还组成了队友,一道在修罗斗场中连过三关,当场斩杀了一只炼狱赤焰兽幼崽。
二人勇闯蛊魔坑,救回大月神,历经坎坷相互扶持,最后在地底神庙,赤焰兽的妈妈找上门来,为救那人易青玄还将建木给了人家。
那人正是东华帝君转世——青葙子。
而如今兽族云岛上的巨兽,正是那只赤焰兽幼崽的妈妈,成熟体炼狱赤焰兽。
她算是与易青玄有着直接恩怨的兽族代表,尽管幼子不是死于他手,但他是团队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没想到兽族也真神通广大,竟然把她找了出来,在立国大战中与易青玄了结恩怨。
看来该还的总是要还的,兽族也在等着这个光明正大的报仇机会。
云岛之上帝不知也是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易青玄,它与易某人算是旧识,知道他是神兽小饕餮的主人,还传授给他《御兽心经》,没想到要在这里与他了断因果。
帝不知转回头,温声对着赤焰兽说道:“你若放弃仇恨,我便收你为徒,许你长生大道。你可愿意?”
赤焰兽妈妈眼含热泪面目狰狞道:“自我子身死,我无一刻不想报仇雪恨。奈何有人、兽两族联盟大义所限,我不能肆意杀人泄愤。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可以当面报仇的机会,我怎能放弃?我若放弃我那死去的孩儿怎能瞑目?我得了长生大道又有何意义?”
帝不知长叹一声:“痴儿啊,死者之所归,绝非苦也;生者之所存,亦非乐也。是苦是乐在彼,不在尔啊。”
赤焰兽决绝道:“我七情入道,只知生当大恨大爱,不管死后何苦何乐。此仇不报,我有苦无乐。请神兽许我下场,勿要耽搁时间了。”
苏合香听到此处,已然猜出前因后果,心下一叹,原来易青玄与这巨兽有杀子之仇,那真怪不得人家要报仇的。
此关意在了结恩怨,就是为了人族与兽族的长久和平,大局为重阻碍不得。
场间诸人听了兽族二人对话,都猜出事情缘由,心下也不再有何芥蒂。
帝不知三言两语,就抚平人们疑问,不让此事产生不良影响,这只粗犷神兽,哪里只是个野蛮生番啊。
帝不知不再多话,袍袖一卷已将赤焰兽挪移到了地下祭台正中。
二皇子幸灾乐祸的看着小山一样的炼狱赤焰兽,一想到那个面目可憎的英俊青年就要被巨兽踩成碎片,他便不由自主的兴奋异常。
该,让你跟小爷抢女人,让你跟老子抢风头。
瞿麦自然不会像石菖蒲一样浅薄,他语气平和道:“大洪代表速速入场,十息之内再不入场便算弃权,永不再议立国之事。”
那张让、赵忠两条走狗高声齐喝道:“十……九……”
然后“哏喽”一声二人嘴里同时多了一物,噎住嗓子再也无法发声。
“聒噪。”苏合香冷冰冰的声音响彻当场,这俩傻子才想起来,拍皇子的马匹就会挨仆射的马蹄,值不值得?这是一个问题。
易青玄义之所存不能躲避,轻叹一声便欲跨步上前。
他的手却被轻轻拉住。
易青玄转头看去,见稚嫩版的月青香拉住他的手,娇声说道:“我来。”
易青玄轻声道:“胡闹,你被它打伤怎么办?再说,你把它弄死也不行的,要有分寸,你还小,让我来。”
月青香糯糯道:“它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弄死它。我去跟它说会儿话,我若不行叔叔再上。”
月青香神态似只几岁,但她已然是真正神灵,对于万事万物自有感知判断。她非要去,易青玄真还不好拦着。
毕竟这只炼狱赤焰兽曾经就是大月国的护国神兽,一直帮着大月国炼化七情。
二者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外人无法了解。
如果月青香能够和平解决问题,他自然求之不得。
易青玄绝对不怕兽族,但也不希望手中粘上兽族的鲜血。
月青香给了易青玄一个肯定的眼神,松开了拉着易某人的小手。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然站在了赤焰兽的身前,两者相距不过数寸。
光赤焰兽的脑袋就比月青香整个人都大,好似它轻轻一口气就能把眼前的小姑娘吹飞一般。
参加考核的五人,无论群殴还是车轮战都可以,但约定俗成都是一对一单挑。所以易青玄这边出来一人,场间无人觉得意外。
但你出来的是看起来最弱小、最无助的一个小女孩,却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这要是被一巴掌拍死,场面得是多残忍、多血腥。
帝不知无论刚才说得多有道理,人族一个小姑娘被活活打死,都洗不去兽族凶狠残暴的形象了。
难道大洪国憋的就是这个损主意?
这也太无耻了吧。
无耻的人总会有无耻的想法,所以相当一部分吃瓜群众竟然觉得自己觉察了易青玄的阴谋诡计。
众人只看到了月青香的娇小,却没有在意人家是一个闪现就进入场间的。我们再三强调过闪现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那至少是散仙一级的实力。
可惜一叶障目,月青香现在的神态太过具有欺骗性。
小山一样的赤焰兽见眼前多出一人,便要一口咬将下去,只是突然觉得这人异常亲切熟悉,这大口张开却实在咬不下去。
随着时间推移,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它只好慢慢闭上嘴巴,低头向下看。
映入眼帘的正是娇俏的小女孩。
赤焰兽声音颤抖道:“霓裳?你是霓裳?”
月青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是月霓裳的一部分,现在是大月神了,我叫月青香,你可以叫我青香。”
赤焰兽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它颤声道:“我上次去的匆忙,没注意其它事情。霓裳哪去了?”
月青香眼神一暗,然后又一亮,轻声道:“她去了,但是完成了心愿去的,所以很开心。”
赤焰兽同病相怜道:“你我都是失去至亲的人,你应该理解我的感受,所以不会阻拦我吧?”
月青香温声道:“我自然不会盲目阻拦你,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噢,希望你如实回答我。到时候你若还想报仇,随便你就是了。”
赤焰兽毕竟与大月国相交万年,大月神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人家既然没有说非要拦着,问一个问题就问好了,便点了点头,说道:“你问吧,我会如实答你,但你别奢望我会原谅他们。”
月青香神态已然稚嫩但神情却突然神圣起来,朗声问道:“你作为灵兽,一生苦命修炼为了什么?”
场间诸人都是一楞,这个问题太大、太空,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
但扪心自问自己修炼到底为了什么?不光是兽族,人族、妖族也存在这个问题。
赤焰兽此前已经答应如实作答,自然不会虚言欺骗,它眼睛一闭用心思索少顷才缓缓道来:“我一心修炼,自然为了实力大成,能够做个自由自在的神兽。”
月青香道:“恩怨缠身、因果纠结,实力再强也难得自在啊。不信你问问谛听,问问场间的那些高手。”
实力越高,敌人越强,问题越难,这是人生一大悖论。
你若如蝼蚁,高人自然不屑找你麻烦,你身为神兽,连仙帝都想抓你回去。
赤焰兽自然知道这是事实,可那又不是它一个人的问题,那是所有人的问题。只有变得更强,起码比自己强的会少些,比自己弱的会多些,自己能决定的事儿也多些。
赤焰兽道:“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只是问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已经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月青香拿出一个水晶球,温声道:“你来看。”
这三个字清脆悦耳,毫无半丝魅惑之意,但赤焰兽竟然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水晶球里,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愉快玩耍。
只一眼,赤焰兽就觉得那孩子无比亲切和眷恋。它颤声道:“这是,这是我那苦命的孩子?”
月青香白了它一眼道:“他现在快活的很,哪里苦命了?”
赤焰兽罕见的羞涩了一下道:“他现在过得好吗?他还会记得我吗?”
月青香叹了口气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但不再记得你了,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妈妈。从此之后,你们没有一点关系了。”
听了这话,赤焰兽的脾气又上来了,它愤声道:“如果没有那个凶手,我的孩子会开心的留在我身边,而不是成了别人的儿子。即便他现在开心,又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人依然是夺走我孩子的凶手,我还要报仇。”
月青香没有狡辩,而是轻声说道:“你家孩儿生性暴虐、杀伤无算,年纪轻轻就累下大笔血债。你以为光凭它自己能得到这么好的归宿?能有今天的快乐?”
赤焰兽闻听此话大吃一惊,它明白月青香没有说谎,也明白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
它颤声道:“你的意思是,杀了他的人反倒帮了它?”
月青香肯定的点了点头,用出传音之法解释了一句:“斩杀它的是忘机仙剑,可以了断凡生因果。它的恩怨有人替它抗了,所以它才得以清清白白、自由自在投身为人。”
说到这里,月青香又用正常的声音说道:“你若一心替你孩儿报仇,它的因果便会重新归位,再次链接到它的身上。那时候它会不会做回赤焰兽我不知道,但现在这个小孩子却是绝对承受不起,横死当场都算好的。”
“你真的还要替它报仇吗?”
场间修行有成的都明白月青香的意思,也都知道人家说的是对的。
可赤焰兽还是不愿意相信,它转过头看向自家神兽大大帝不知,希望帝不知给它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个答案最好是月青香在说谎。
可惜,帝不知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人家说的没错。
赤焰兽一声悲鸣,杀害自家孩子的人替自家孩子承担了恩怨因果,给了孩子一个更好的前程,而这个前程可能自己穷尽毕生修炼都不见得能够做到。
原来修炼的意义在这里啊,怪不得月青香会有如此一问。
只是仇人变恩人这个转变太过突兀了啊,炼狱赤焰兽一时接受不了,场间的吃瓜群众也接受不了啊。
这小女孩吧吧几句话,就把这么一个面貌凶残的巨兽给说服了,这不科学啊。
难道是兽族作弊?打算放大洪国一马?
瞿麦一声冷哼道:“场间兽族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帝不知温声道:“考核方式有很多种,不见得非要动手。这小姑娘以理服人,给我们大家都上了一课,至少让我们对修炼的意义有了更多的理解,对什么是真正的敌人也有了重新的认识,我虽名为谛听,却也自愧不如。惭愧惭愧呀。”
吃瓜群众均觉得神兽说得蛮有道理,是那么个意思。以理服人,舌战巨兽,这也算本事啊。
月青香又趁热打铁道:“你那孩儿虽然不再记得你,不会来找你,但不等于你不可以找他啊。”
赤焰兽眼前一亮,大脑袋猛然贴在地上,小狗狗一般拱到月青香面前,恭声道:“大月神请指教,要在下如何使得才能再见到我的孩子。”
月青香露出大慈大悲的样子道:“你现在血债缠身、孽缘无算,就算找到自家孩子也会给他带去无穷麻烦。你忍心吗?”
赤焰兽顿时一楞、神色变得无比晦暗,自家什么德行自家清楚,正如月青香所说,现在去找孩子,就是给人家添麻烦。
可是不去找又不肯死心,它好痛苦、好无助、好委屈。
突然它眼睛一亮,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恭声道:“请大月神收我、教我、化我。此生不够还有来生,只求有朝一日能够再见我家孩儿。”
我勒个去,这么大一个炼狱赤焰兽,身负杀子之仇,就这么给收走了?
有道是:贤圣金口含天宪,菩提灵舌绽莲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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