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013 人要三分饥与寒

    老郭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串佛珠，轻轻捻着。
    “依我之见么，大约真有点儿要长住的意思。王上娶的这位继妃，呃，是肖氏，挺有意思的。明明混得挺惨，却半点不狼狈，还活得有滋有味的。至于落雪院外头的事，她仿佛对厨房里吃的东西的兴趣更大，也更愿意听比如刘嫂子的儿媳偷人，马夫赵大其实是六指之类的闲话。”
    “会不会是伪装？”练红霓皱眉，“毕竟她很可能装疯卖傻了十几年，尽管没人知道原因是什么。”
    “时日还浅，总之老衲看不透，不能枉敢下定论。”老郭又拖着椅子退回到原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就必定心底纯粹，绝非凡品哪。”
    “无论凡与不凡，只要她不生事，本王的承诺就算数，她可以在燕北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否则……”高闯把张探报团成一团，随意丢弃在炭盆之中。
    炭火立即就把纸张引燃，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但随即又熄灭了。
    ……
    腊月初七，整夜北风呼号，一阵紧似一阵。
    腊八一大早，天空阴沉的好像要明凝结出水来。才过午后，才停了几日的鹅毛大雪再度纷纷扬扬的飘落。
    顷刻间，大地银装素裹。
    若是盛世太平，若是冷眼旁观，就会觉得这冰雕玉琢般的世界分外美丽梦幻。
    可若身居其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焦得像裂开一般。
    鹿鸣院内外，很多人顶风冒雪，急匆匆的出入，踩得落雪咯吱咯的响。
    二夫人魏疏云派人送来的午饭，点心和茶水等物，直到放的冰冷，高闯也忙得没有吃上一口。
    在旁边协助处理事务的老郭，光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室外，寒风凛冽，大雪无声。
    看似平静之下，似有暗潮涌动。
    因为天阴雪大，才下晌辰时，天色就已经全暗了下来。
    就在这暮色四合之中，两个仆妇打扮的健壮女人，抬着一只装炭用的大木箱子，一前一后进了落雪院。
    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也没有去柴房，而是径直来到主屋门前。
    不过还没有敲门，门后就闪现出豆芽那张略显紧张的黑圆脸来。
    显然等了许久。
    “怎么……”
    豆芽话没说完，那两人已经一左一右推开她，直接进了屋里。
    屋内设施简陋，并没有屏风等挡风之物，但暖哄哄的。只是当寒风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大马金刀般坐在床边的肖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把手揣在袖筒里。
    “你们是谁？”她皱了皱眉，“怎么硬闯？”
    “参见明慧公主。”两个人快速而草率地施了一礼，声音却是男人的。
    肖绛抬眼看了看。
    好嘛，还带着青青的胡茬。
    这妆化的也太敷衍了，简直就是如花一号和二号。
    不过，能称呼她为公主的，知道她以疯傻之身偏被赐予“明慧”这种讽刺性封号的，也就是武国来的人吧。
    “放肆！你们要做什么？”肖绛怒斥，架子摆的十足。
    明显的，她看到那两人的脸上闪过鄙夷之色。
    虽然只是轻微的面部肌肉抖动，但她学过微表情管理，并不难判断。
    “公主，之前通过豆芽姑娘和您通过信息，准备要离开燕北王府，离开燕北国。说好了就这两天行事，公主也应允了。恰好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故而前来迎驾。”如花一号回道，低头垂首，看似十分恭敬。
    “这么快吗？你们也没有告诉我如何行事，计划是什么呀。”肖绛坐直了身子，看似有几分紧张之意。
    “公主见谅，燕北王府守卫森严，燕北铁骑擅长追踪。我们沿途布置好了一切，但何时启动却能见机行事。”如花二号说，“今天前院出了点事情，所有人手都被抽调过去了，这时候防卫松懈，老天保佑，简直是绝好机会。”
    “可是天气这么冷……”肖绛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和纷飞大雪，犹豫了一下就断然道，“不，我不走，至少今天不走。”
    如花一号和二号显然没料到肖会绛是这个反应，大为意外。他们不禁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公主。”如花一号有点发急，“之前说的好好的，怎么能变卦呢？”
    “我答应跟你们走，是因为你们说这王府里有人要暗害于我，不过为了好好活下去，不被人打扰而已。可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有幸逃得出这个王府，只怕还没出燕北国，就被冻死在路上了吧？左右是个死，我还不如死在这屋里，这床上。”
    “只要出了这个王府，我们在外面备了马车，车里有炭盆和厚厚的皮裘，保管冻不到公主。”如花一号解释道，“您是皇上亲封的御妹，身份高贵，是代表我们武国来和亲燕北国的，也代表了皇上。就算借我们几个狗胆，也不能让您稍有差池。”
    “就是，宁愿我们死，也不会让您伤到一根头发的！”如花二号也表忠心。
    “别说什么狗胆，狗多忠诚呀，人可比不上。”肖绛冷笑。
    如花一号二号忍着脾气，不停劝说。
    可肖绛就像铁了心似的，只一味的摇头，不管怎么劝，就是不肯走。
    几个回合下来，如花一号二号开始焦躁不耐烦。
    “公主，您若执意不肯配合。为了您的安危，属下也只能得罪了。”如花一号上前两步，目露凶光。
    这是要硬来吗？
    肖绛凝眉，幸好早有准备。
    她反应迅速，动作灵敏，还没等对方伸手，就嗖一下就窜到窗边去，还顺手抄起小几上的瓦罐。
    瓦罐上套着一个做工粗陋的棉布套子，是为了保温用的，里面装着才烧好的热水。脚边的小泥炉上铜壶吊水，还在汩汩地冒着热气。
    很好，这么多日子的锻炼没有白费，虽然力量还是不足，但是方位拿捏的还很准的。
    “我若不愿意，谁敢动我？不信就试试！”她冷笑，骄傲的扬着下巴，人虽然瘦弱娇小，可气势却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