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还是不说话。见到皮皮和云歌,她也不说话。
问她半年,她只时不时地“嗯”一声,点点头、摇摇头,再没多余的发音。尤其是见到云歌,她还有一点畏惧的神情,总是躲在皮皮身后,偷偷地拿余光瞄他。
珊莎说她在爆炸之后喊过杨子,皮皮都不敢信。
去请教穆勒教授。教授给的解答,更教人无奈:“像她这样的,可能是心理创伤,需要慢慢开导。能找到喆稚绾,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听到“需要慢慢开导”的时候,皮皮还抱有一线希望,想着就是时间问题。再听到后半句,希望彻底落了空。在这座星球上,找到喆稚绾的几率到底有多大,她不敢想。
云歌环在皮皮肩上的胳臂抬起一点,单手捧起她脸蛋,拇指从她脸颊上滑过,涩涩的一点浅笑过去。“等她长大了,扎我两刀也就那么回事。好歹没出什么大事,她还毫发无损的待在我们身边,对吧?”
皮皮眨巴眨巴一双泪眼望向云歌,瞧得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没事。能找到稚绾的,相信我。”他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算是承诺的印章。皮皮却不晓得,那个吻其中另有深意。
收好资料准备离开的穆勒教授,路过他两身旁的时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人回来就好,不是吗?”
皮皮这才想起来,铎纳还没音讯。她回头想跟穆勒教授再说些什么,被他轻轻抬起的手制止了。“生死有命。她自己做的决定,就应该由她自己负责。她想对抗的世界,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能替她去改变的,尽管她是女儿。我能做的,就是等她回来。”
“多花一点时间陪果果,她年纪不大,更需要陪伴。别老给她吃饼干,没营养。困在杏林区的居民家里都做饭的,她那小模样,去哪儿都能蹭一口吃的。等布拉德回来,就有pizza吃了。”
“芳草巷子那边,还有好多伤员需要我去医治,我先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给我通讯。”
跟穆勒教授道别之后,云歌才准备正式带芒果果“回家”。
芒果果在杨子的病房里。怎么喊她,她都不肯出去,就守着杨子。
杨子没醒,珊莎面向外间斜倚在门框上,香烟抽了一支又一支。貂皮大衣裹在肩上,她能穿出军装气质。门上豁然的禁烟标识,对她来说都是白搭的。管理机器人端的烟灰缸里,被她捻得扭曲的烟蒂快堆成小山了,还有很多站里面立起来的。
守在杨子身旁的糯米团子,跑过来扯她衣角,不说话。
珊莎猜到杨子有动静她才会来,揉一揉她头顶的羊角小辫,跟她进了病房。她新点的香烟拈在指尖上,没有灭掉。
医疗舱里的杨子呼吸很重,眉心蹙成一个川字,很着急的模样——好像在梦里找人。
“杨子。”珊莎打开医疗舱舱盖,撩开他额前的刘海,手背翻过来探了一下他的体温,不烧。
杨子嘴唇动了两下,想喊人名字,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喊不出来。
“不会失声了吧?”想想以后要跟他打哑语,珊莎心里有点慌,又压低了声音喊他。“杨子!杨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杨子“嗯哼”两声,长睫毛颤了又颤,终于将眼皮撩开了一线缝隙。可能刚醒,没太适应光线,有点小眯眼。
珊莎笑了一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问他:“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你尽管说,去找医生过来帮你处理。”
杨子没说话,俊朗的大眼睛望向珊莎,时不时冒点小心心。
珊莎一愣,心道:“不会傻了吧?穆勒教授不是说一切正常吗……”
“你还认识我吗?”珊莎问他。
杨子摇一摇头,眼睛里闪烁的尽是迷茫。——看来没有说谎。
“那……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吗?”珊莎又问。
杨子接着摇头。
珊莎指间的香烟拈到嘴角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她半眯起眼眸,显得格外帅气!
“我喜欢你!”不认识珊莎的杨子,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么句话。
珊莎一呆,“咳咳!咳咳……咳咳……”被自己猛吸的那口烟呛得。
“你没事吧……嘶……嗯!”杨子想起身给她拍一拍后背,奈何伤重,动一下就能扯得后背的伤生痛。
“咳咳……咳咳……”珊莎拈香烟的手按在肺上猛咳,另一只手摁住杨子肩头,不让他起来。“咳咳……咳咳!咳咳……你还记得那小丫吗?”她下巴点一点脚边的糯米团子。
“我带她去红尘万鲤,那里发生了爆炸。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杨子说话调理清晰,没傻,就是记不得珊莎。“她叫果果是吗?”
糯米团子点了点头,不说话。
没傻就对了!
珊莎终于松了口气,捂住自己咳得生痛的肺,再试探他一句。“你还记得别的吗?家人,朋友,还有自己姓甚名谁……”
杨子想了好半晌,想得眉头轻锁,莫约有点头痛。他终于摇了摇脑袋,实在是无话可说。
珊莎眉心一蹙,抽完最后一口香烟,精神链接招呼管理机器人端烟灰缸过来,将烟蒂捻灭它同伴的“尸骨堆”里。她就着嘴里的一口烟雾,埋头吻住杨子,将那口呛人的烟味渡了过去。
杨子忍住没咳,没敢咳,硬是憋得自己满脸通红。
直到珊莎松口,他才一口气缓过来,呛成狗。“咳咳,咳咳……咳咳……”
这位漂亮仙女,是蛇蝎做的吗?明知道他伤重,还故意整他——每咳一声,杨子后背大面烧伤的地方,都能扯成撕肉状的惨痛。他只能抓住医疗舱围栏,侧身躺过去,减少后背烧伤跟床垫的摩擦,才不至于那么痛。就这姿势,他还不能蜷着,因为那样会扯到伤口。
珊莎坐到医疗舱边上,特别大方地牺牲了自己的腿,托住杨子的脑袋,让他枕了上去。
趁他咳嗽还没缓减过来,珊莎赶紧将他丢失的记忆补全:“你叫杨子,是地下城自卫队的成员。从小就是一名孤儿,是鹤云飞先生从城里捡回来的,后来被地下城股东养大,每年轮流各家吃饭,在福利学校念书。我是你未婚妻,珊莎·史密斯。”
她还把从杨子那里没收来的项链摸出来,拎到他眼前晃荡。“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跟鹤先生求证过,他说他捡到你的时候,你脖子上就挂着这个。我还特地去找古董专家验了一下,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你祖母或者外祖母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咳咳……”杨子咳完,珊莎的话也讲完了。他大脑缺氧,一片空白,珊莎说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听清,就听见她说,“那条项链是你祖母或者外祖母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他望向珊莎的眼眸,空白的。
为什么会是孤儿,怎么凭空多出个未婚妻的,杨子完全没有印象。他抬手接过珊莎手里的项链,审视良久,大脑依然是一片空白。
他以前不是孤儿,珊莎骗他的,但是现在是了。
跟管控局机械佣兵火拼一场,毁掉整整四分之一座地下城。杨子家的积木屋被炸得尸骨无存,母亲和几位姐姐都杳无音讯,也许没了。
珊莎不想他伤心,故意趁他咳得大脑缺氧的时候撒谎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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