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桓想了一夜,觉得自己要想完全甩脱自己身上的罪责恐怕不大可能。
毕竟那三户乡和马口乡的灾民大部分都去了长安城外。
可是,要是能把自己的罪责定在公罪上,那自己受到的责罚就会轻很多。
顶多被扣上一顶“庸官”的帽子而已!
凭借自己清河崔氏的名头,总归有一天还会有被启用的一天。
可若是被定为私罪,那麻烦可就大了!
对于此等官员,别说大理寺,刑部,就连当今圣人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盘算了一夜,两弊相权取其轻,崔文桓最终决定,大不了顶着个公罪,受些责罚了事。
可惜,他遇到的却是大理寺少卿孙伏伽!
老孙在前隋就是律法工作者,到了大唐不仅考中了第一个状元,而且依旧做的是律法工作。还一直做到了大唐高法副院长!
这样的人物岂能被他这几句话就给糊弄过去了?
“啪!”
孙伏伽猛然一拍案几!
“崔文桓!时至如今你还想着为自己脱罪,妄想轻判吗?告诉你!那梁奂知已经被老夫拿下了!他家也被老夫封了!难道你觉得老夫不清楚你们私下里的那些龌龊勾当吗?”孙伏伽厉声喝道!
崔文桓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脸色又白了几分!
半晌,崔文桓的身体不再笔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竟然有些佝偻起来。
“哈哈哈哈哈!”
崔文桓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这突然一笑,将屋里众人吓了一跳!
张季看这个有些癫狂的人,对身旁马周低声道:“此人莫不是疯了?”
“崔文桓!你莫要装疯卖傻!你勾结泾阳士族富户的事情发了!”孙伏伽再次一拍案几,大声喝道!
其实这是孙伏伽在诈他!只要在崔文桓心神乱了的时候当头棒喝,想必他就会说些什么东西出来。
只见那崔文桓笑声戛然而止!
猛然向前一步!对着孙伏伽幽幽的开口道:“某来到泾阳后,稳定当地士族,交好本地富户。这有什么不对吗?士族富户才是泾阳的根本!只有他们才能对泾阳有用!只有他们才是泾阳富足的根本!某与他们亲近有何不对?至于那些百姓,说白了,不过是些刁民罢了!只要泾阳的士族富户们在,某就能把泾阳治理成富庶之地!繁华之地!”
张季眉头蹙起,这就是大唐的官员啊!
在他心中,只有那些士族门阀,富户豪门!
至于百姓,他压根就不看在眼里!
唉!没办法,从古至今那些士族门阀延续发展,他们心中又何尝有过百姓?
那怕是每朝每代的皇帝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他们士族门阀延续发展的工具人罢了!
前隋为什么开科举?
不就是士族门阀的力量过于强大了嘛?
寒门子弟别说入朝为官,就连读书都是一件奢侈和困难的事情。
每次朝代更迭,史书上只会记下皇帝如何无能,如何不堪。可是那些根本没把天下当做一回事的士族门阀们,却是悄然延续着他们的家族。
对于他们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一个皇帝罢了!
不管谁做皇帝,不还都得用他们的子弟为官吗?
谁叫天下读书人几乎都出自他们这些士族门阀呢?
张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大唐现在的问题也许不在外番,不在皇家,而是在于这些士族门阀。
张季扭头看向声旁的马周,这位未来的大唐贤相,就是寒门出身!
看来自己今后有必要对马周更好一些了。
“崔文桓,你代天子牧民!难道在你眼中,只有那些士族富户是民!那些乡民普通百姓就不是民了吗?”孙伏伽显然是动了怒气!大声呵斥道!
“哈哈哈哈!他们当然也是民!只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民!”崔文桓再次大笑说道!
“你崔文桓也是清河崔氏族人!难道从小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孙伏伽再次喝道。
这两句话出自公冶长篇,大致意思就是在说,君子对待百姓要多有恩惠,役使百姓要有理有据合乎道理。
孙伏伽此时说出这论语中的两句话,就是在说崔文桓枉为读书人,连这个善待百姓的道理都不懂!
“哼!反正话都让你说了,某还有何话好说?不管怎么说,某只是失措失当,并未有私心!”
崔文桓说罢,干脆两眼一闭,站在屋里装起了死狗!
“真以为你不说,老夫就奈何不了你么?好!那你就且等着吧!来人!把他押回去!”
孙伏伽喊了一声,便有百骑将崔文桓带走。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无耻!看来还得从那梁家入手,拿到梁家口供,那就好办了。”马周在一旁对张季说道。
到底是监察御史,对于这一套还是比张季要熟悉的多。
果然,孙伏伽又命人将那梁奂知带了来。
梁奂知可没有崔文桓那么淡定!
这一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见昨晚还是一个富家翁模样的他,此时已经是面色铁青,头发散乱,整个人一进来就哆哆嗦嗦佝偻着身子站在那里。
想来也是,这泾阳县里平时打什么官司,审什么案子,顶天了也就是由县令来,可这回他面对的可是大理寺少卿啊!
他梁奂知在泾阳再怎么牛,也不过是一个地方富户罢了!
“啪!”
孙伏伽又是一拍案几!
张季闻声都替老孙的巴掌喊疼!
这已经是第几下了啊?那案几,你可还好么?
“你便是泾阳梁家家主梁奂知?”孙伏伽冷声问道。
梁奂知身躯一抖,忙颤声说道:“是……是某!”
“那你可知道为何要拿你?”孙伏伽又问道。
“不……不知!”梁奂知小声答道。
“啪!”
张季又一次替老孙的手和那案几默哀!
“你的意思是本官无端将你拿下了?”孙伏伽冷声道。
梁奂知身体一颤,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不……不是!只是某的确不知到底所犯何事?还请明示啊!”
梁奂知虽然被吓得战战兢兢,可是他心里还是清楚的很。
这时候绝对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自己那宝贝儿子和黑风寨的事情,自己绝对是不能说的!
就连他贿赂那崔县令,吞没了灾民土地的事情,也足够他梁家完蛋的了!
这时候,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那还不如自己硬抗着呢!
听了梁奂知的话,孙伏伽的眉头微蹙了起来!
凭着他的经验,他觉得,眼前这个梁奂知这是要死撑到底啊?
这等人犯是最让人头疼的了。
大唐的律法虽然严格,但是也绝对不允许随便冤枉一个人,更不用说是什么随便就杀头之类的了!
死刑那可是每年都要李二陛下亲自过目批复才能行刑的!
如果这梁奂知一直这么死硬下去,孙伏伽还真的就只能考虑用刑了。
可要是用刑了他还是不说呢?
孙伏伽毕竟不是什么酷吏,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孙伏伽又呵斥了几次,那梁奂知却就是死不松口,就是咬定自己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要不然你就拿出证据来!
这让孙伏伽有些窝火,但也没法子,只能让人又将梁奂知带了下去!
屋内就剩下了孙伏伽和张季、马周三人。
“不曾想这泾阳竟然还有如此死硬之人!”孙伏伽气咻咻的说道。
今日的讯问让他觉得自己在两个年轻人面前挺没面子。
“孙少卿,这二人看来不好对付啊!他们想必清楚自己犯的乃是牵连家人的大罪,所以才抵死不认!妄图能够有一线生机!如此一来咱们怕是要难做了!”马周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某倒是还有一个主意……”张季忽然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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