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人不死于无限》第十二章.上路

    鲸川市的雨幕像是无穷无尽，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
    当[马面使者]的数据躯壳彻底被沈询吸纳，而与此同时，线下，一个位于“福地区”的隐藏楼层间，紧跟着也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
    【检测到序列-丙尾号34收编素体，意识波动幅度趋于异常……】
    【预备采取紧急弹出方案，请相关工作人员迅速就位，做好接收准备！】
    大厅的空间很大，却并不显得空旷，在那之间，数百个圆柱形舱体并次排列，自有着一种奇诡的秩序感在。
    透过半透明的舱壁，可以看见，在淡绿色的营养溶液之内，已经长出了一层纤薄金属甲壳的苍白色畸形大脑静静漂浮，通过甲壳上延伸出来的一条条管线，而与舱体后黑暗中那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计算阵列直接相连——那副畸形而怪异的姿态，与其说还是人类的大脑，不如说是已经进化成了某种更加优越独立的构装生物体。
    调整改造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超越人类狭隘低劣的血肉之躯，而在极端主义调整人越来越多的当下，“更加彻底的抛弃人形”的呼声也就越来越大。
    道门中，秉持着这类理念的学者并不在少数，他们常常崇尚着这种“移炉换鼎”的技术，并嗜好于不断将自身的意识承载体在各种定制型号的特殊义体间转移，号称要“转返先天”，借助机械的伟力，彻底超脱于现实这一层面，永久的成为能在网络上肆意游荡的电子鬼仙。
    【《钟吕传道集》有言：鬼仙者五仙之下也。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野道士里大多是些传承残缺、根器浅薄之辈，要想往上更进一步难于登天，之所以很多选择转化为鬼仙之躯，有很大程度上，为的便是鬼仙好养活，还容易挂靠到[地府]体系之下，找到一份相对各大超级企业、比较轻松工作的缘故。
    呜————
    深红色的刺眼灯光旋转，尖锐而刺耳的警报则随之回荡在这一片空间之内。
    当倒计时结束，紧接着，炽热的白色蒸汽便从维生舱体上预设好的孔隙中钻了出来，随着舱壁上危险的红光转为安全的绿光，那链接在[马面使者]大脑甲壳上的管线便终于断开了，变成不能写入信息的安全只读模式，大大减少了对脑部的压迫。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到这一幕，紧急围拢过来的几位工作人员顿时间就松了一大口气，不用担心年底本就没几天的假期，再被上头临时砍掉“随机的”那么几天。
    ——天知道平时运行好好的设备这回怎么就出了问题！
    为了年底假期，工作人员们的工作热情都异常高涨，不用谁去指挥，便自觉分成了两组，一组去检修疑似出了问题的维生舱，一组则是赶忙打开了舱门，将[马面使者]的脑子给接了下来，放入为了这种特殊情况而专门准备的容器之中，以轻微的力度按摩着[马面使者]这块已经足有汽车轮胎大小，且触须、甲壳……无不俱全的“大脑”。
    [马面使者]再怎么说也是炼成了“脑神”的道人，生命力到底还是强悍，没过多时，便从昏迷状态中勉强醒转了过来，虽然只能回忆起最后残存的一部分记忆画面，但考虑如今的情况，他却是不得不果断，大脑皮层当即蠕动，以灰质迅速构造出了一个简单的发声器官，“咬牙切齿”道：“1497号鬼门关有变，疑似是偷渡天魔试图入侵……啧，还呆着这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群发消息通知啊！”
    “哦…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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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道和现实世界的时间对不对应，不过这么久过去了，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阎罗殿]也该反应过来了吧？”沈询无声的在心中喃喃自语，将眉毛挑起，似乎兴致不错的样子。
    在他的脚下，零与一组成的数据流奔涌成河，只是一时恍惚间，便已经又跳跃过了十数个伪装掩盖用的网址。
    [地府]的位置藏的非常深，在没有得到相应的授权之前，即使吸收了一部分[马面使者]的记忆，沈询也只能用最为蠢笨的办法来进行搜寻检索。
    所幸的是，他还有着[勾魂锁链]这一与地府联系密切的工具，凭着冥冥中被隐藏起来的那股无形联系进行检索，渐渐的，在实境插件模拟出来的视觉场景中，漆黑森冷的阴风便悄然刮起，让周围还隐约有数字化痕迹的景物，更多出了几分诡异之感。
    “要到了。”
    沈询抬起头，心中升腾起莫名的预感，察觉到，自身的这具数据躯壳似乎与周围的环境互有抵触之感，不能协调的共存在一起。
    铅云垂落，怪雾迷空，遮蔽了天日，只从缝隙见洒下一层稍显黯淡、且颇为黯淡的惨绿色虹光。
    地府不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地府，反倒是更像是热核战争后的末日废土，沈询抬眼望去，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堆积着金属垃圾的荒丘之上，而不远之处，正有一座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银桥横立于两岸边缘，底下依稀可见，有一条污浊而泛着混波的大河涛涛流过，有号泣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望着道路两旁各执幢幡、押送着“灵魂”的鬼卒，沈询心中只有一股深深的荒唐感，有种想发笑的欲望。
    只可惜，周围的环境却是在提醒他这不是时候，看着那景象，沈询心念一动，跟随在他身旁的那位[马面使者]便忽然间有了动作，一抛锁链，竟是将沈询也给捆了起来，转瞬间让他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
    从[马面使者]的角度，他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嘴角便悄然挑起一抹笑容，压低了头，隐藏起了那瞳孔深处那一抹黯淡的红光。
    他低声笑道：“罪鬼沈某，汝……可是该上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