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几分钟的时间,他又低哑地补充一句:“姑姑选好的位置是与小弟的母亲相邻,她说,她对不起小弟的母亲,死后与她为邻,在九泉之下向她道歉,说,怕离得太远了,她找不到她。”
章晓知道他话里的最后一个她,指的是小弟的母亲。
青婉。
那是小弟母亲的闺名。
能记住她闺名的人,真没有几个了。
“对不起她的人不是姑姑,是我,是我呀。”尔东浩自责地说道,“都是我,都怪我,都怪我呀。”
章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静静地听着。
“晓儿,我爱你,那是真的,几十年都不曾变过。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竟然生出了悔意,我不后悔爱过你,可我后悔那样对待她,当年,你苦劝我,我还……最近,我常常想,如果我那时候学会了真正地放手,好好地跟她过日子,不把她当成生育工具,说不定她不会死,姑姑可能更长寿一点。”
他婚姻不幸,也是姑姑的一块心病。
尔晓锋和林宜的结合,尔姑姑最后还是成全了,就是害怕像其父一样深情的尔晓锋也像其父那样,所以就算林宜再不好,只要林宜治好了眼睛,尔姑姑就同意了两个人的婚事。
尔东浩觉得如果他的婚姻幸福了,生好几个孩子,姑姑肯定会很开心,他一家子也不会长住名流园,而会长留姑姑的跟前,孝顺着姑姑,老人家心情好了,肯定会更加长寿的。
听着他自责的话,章晓只能叹气。
世间上无后悔药。
哪怕你悔得肠子都青了,人死了,就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尔姑姑的死刺激到尔东浩,让本来就有了悔意的他更加的后悔,甚至把尔姑姑的死都加到自己的身上,觉得是他害了姑姑性命。
这个夜晚,尔东浩自责地叨唠了一个晚上,什么不如意的事,都揽到自身上来。
章晓开导他,安慰他,却无济于事。
尔家因为出现过内乱,死了很多人,祖坟之地密密麻麻都是墓碑。
尔家上一任的家主夫人的墓在最边缘,因为她是尔家后面几十年里唯一一个去世的人,现在在她的旁边又添了新坟,便是尔姑姑的。
小弟母亲的墓前摆放着好几束菊花,有新的,也有已经枯萎的,都是尔东浩最近送来的。
尔姑姑入土为安后,尔东浩又看了看挨着姑姑的妻子的墓。
对上墓碑上妻子的遗照,青婉是个很美的女人,从尔晓锋的俊美无双可以看出来,他是集结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青婉又人如其名,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
尔晓锋抱着女儿,林宜抱着儿子,一家四口给母亲叩头。
叩完头后,尔晓锋和林宜抱着孩子才站起来,就听到了身后的惊呼声。
“东浩。”
“老家主。”
尔晓锋扭头,看到的是在他记忆中一直是一座山的父亲,竟然倒下了。
惊得他赶紧把女儿塞给一旁的林宜,林宜同时抱着两个孩子,还是慕娅反应快,从林宜的手里帮忙抱过了一个孩子,林宜才轻松点。
“爸。”
尔晓锋上前把父亲扶过来,他害怕姑婆才走,父亲又走,颤抖着手探了一下父亲的鼻息,还好,父亲仅是晕倒。
尔东浩是累倒,也是伤心难过所致。
曾经的尔家家主,算是一代枭雄,在其姑姑突然离世后,他病倒了。
尔东浩这一病,就病了好几个月。
等他的病好点了,宁家二少奶奶云净已经为宁家新添了两位小少爷。
尔家总部的院子里,尔东浩在晒着太阳,他虽然好点了,但还没有大好,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章晓夫妻俩进来,就看到了尔东浩。
迎章晓夫妻进来的人是林宜,她带着章晓夫妻俩走到尔东浩的跟前,轻声提醒公公:“爸,章阿姨和慕宸伯伯来了。”
自尔东浩病了开始,他的朋友们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望他,陪着他说说话。
来得最勤的便是慕宸夫妻以及宁致远夫妻了。
尔东浩抬头看向章晓夫妻俩,露出了微笑,他要起身,林宜连忙伸手扶他被他阻止了,他说:“爸还没有到需要人扶着的地步。”
“你才好一点,就不用起来了,咱们什么关系呀,不必客气。”慕宸上前阻止了尔东浩起来,他看着年纪比他轻,样子却比他老了很多的昔日情敌,慕宸忍不住用话刺着尔东浩:“你个混蛋,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没人跟我吵嘴,没人跟我下棋,也没有人让我可以吃飞醋了,你赶紧好起来。”
尔东浩笑,“是不是觉得没有了我,你的人生就失去了意义?”
慕宸轻轻地赏了他一拳,“咱们斗了几十年,还真的习惯了有你相斗的日子。尔东浩,尔姑姑都走了好几个月,你也该重新振作起来了,就算尔家现在有小弟打理着,你也不能整天要死要死的样子,让小辈们如何安心?你就没有留意到你的儿子,儿媳们都瘦了好几圈吗?”
林宜和尔晓锋的那一对龙凤胎已经八个月,会爬了,稍不注意,两个小家伙甚至能从屋里爬到外面来,被大人发现后,兄妹俩还会爬得飞快,更是笑嘻嘻的,让人爱得不得了。
“我已经没事了。”
尔东浩的病是郁结所致,只要他看开了,就能好起来。
在外人的眼里,则是认为他失去了亲姑姑,备受打击才会病倒的。
“听说宁致远家里新添了两个孙子?他的一对儿子是孪生的,两个儿子又是娶孪生姐妹,想来,他家以后的人丁会很旺的。”都生双胞胎,不旺才怪。
宁致远曾经承受过的伤痛,尔东浩是知道的。
他还说了一句:“宁致远是个有后福的人。”
“嘻嘻……”
悦耳的孩童笑声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看到的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又玉雪可爱的小家伙,像爬行比赛似的,竟然就从屋里爬了出来,保姆在后面追着,他们爬得飞快,还朝尔东浩他们这边爬来。
章晓笑道:“东浩,你也是个有后福的人,看看两个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呢。”
说着,她和林宜同时上前,一人一个,把两个趁保姆不注意,就偷爬出来的孩子抱了起来。
尔晓锋的儿子取名尔唯枫,女儿取名尔薇。
被妈妈抱起来的尔唯枫还不停地挣扎着要下地。
刚会爬的孩子总想着到处爬,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太新奇了,爬到一个地方,他们就能发现新的不同。
“把唯枫抱过来。”尔东浩笑着说,等林宜抱着孙子过来了,他从林宜的手里抱过孙子,尔唯枫跟爷爷最是亲近,被爷爷抱着了,他就不挣扎了,两手一搂,搂住爷爷的脖子,然后在爷爷的脸上亲一下。
尔东浩也回亲了小孙子几下,对慕宸说道:“这小家伙不知道跟谁学的,一开心就喜欢亲人。”
慕宸看一眼脸红了的林宜,呵呵地笑。
尔东浩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一眼儿媳妇,赶紧岔开了话题。
尔晓锋是个粘妻子的人,想来是夫妻俩亲昵的时候没有避着两个孩子吧,毕竟两个孩子才八个月大,什么都不懂,但孩子会模仿呀,见多了父亲逮着母亲就亲,小家伙不用人教,也会亲人的脸了。
林宜被两位长辈这样看了几眼,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心里骂着尔晓锋,都是他,总当着儿女的面亲她,说了他无数次,他还理直气壮,说儿女年纪小,不懂事的。
幸好,她不允许他在儿女醒着时跟她滚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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