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斯山脉,森林深处,傍晚。
在一片被开伐过的空地上,一幢由铁板搭建的巨大“火柴盒”型建筑伫立其中,其规模相当之庞大,足有四层楼之高。
可要说是建筑,它又十分简陋,甚至连天花板都没有,窗户也是黑乎乎的洞口,往里面望去时,能够看到在魔导灯光照耀下光秃秃的房间。里面摆着一些家具模型,只用原木做了个大致轮廓的那种。
总而言之,这个伫立在森林中的建筑各方面都十分古怪突兀,而且远离商路,周围几十公里内都荒无人烟,因此根本无人发现。
但倘若有人将它和几十公里外高坚果镇最气派的那幢建筑——雅尼克斯子爵的豪华宅邸作出对比,便会发现,两者之间不但在轮廓上有九成相似,甚至连内部构造:走廊、楼梯、房间、甚至外面的花园构造……都几乎一模一样。
忽然,一阵沉闷的枪声从建筑中断断续续响起,并且不停变换着开枪的位置,从一楼一路移动到了顶层的四楼。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五分钟,才终于停息。
“五分三十七秒,又慢了二十秒。”
在最尽头的房间里,随着最后一个移动标靶的倒下,黑暗中的1号缓缓说道。
在他正对着的门口,气喘吁吁的萨摩·瑞恩手持汤姆逊冲锋枪,地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弹壳,枪口因为连续射击的高温而发出黯淡的红光。
“抱歉,塔苏里老师,二楼楼梯拐角突然冲出的标靶击中了我的额头,还有几个藏的太隐蔽了,我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萨摩·瑞恩喘息道,“我一定会吸取教训,下一次争取突破记录。”
“突破记录有什么用?刚才如果击中你额头的是真正的敌人,当时你就已经死了。”1号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你忘了我教给你上楼梯和突破拐角时的要领吗?你的敌人可不会像移动标靶一样被你随意屠戮。很显然,这几次的进步已经让你开始麻痹大意,并将注意力放在了突破最短用时记录上,而忘记了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萨摩·瑞恩睁大双眼,低头诚恳道:“我错了,老师,请您责罚……”
1号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责罚你,但你的敌人会。机会稍纵即逝,你最多还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在那之后,黑胡子帮会成员随时会离开雅尼克斯子爵的府邸,你将失去最佳的复仇机会。届时,无论你的训练成果如何,你都必须要采取行动。这将是一次考验,我不会给予你任何帮助,如果你通过了,我将教给你更多内容,否则……大概也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一旦失败,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明白,老师!”
“那么,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早上准时继续。”
说完,1号缓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
1号离开后许久,萨摩·瑞恩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
连续三天的高强度训练,让他身体极度疲惫。
第一天早上,萨摩·瑞恩安葬了艾丽莎姐姐,那是高坚果镇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处,奶奶的坟墓就在旁边。他采了一束野山菊放在墓前,这是艾丽莎姐姐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经常会把它们晒干了泡茶给他喝。
野山菊泡的茶味道有些苦,他总是很讨厌,但以后不会再有人强迫他喝了。
安葬完了姐姐,萨摩瑞恩饱餐了一顿。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塔苏里老师告诉他,这可能是他最近能吃得最后一顿好的,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地狱一样的训练,所以他才会拼了命吃,把自己撑得再也吃不下为止。
短暂休息后,他跟着塔苏里老师连续跋涉了近十个小时,来到了这里,也就是距离高坚果镇几十公里外的深山老林。当抵达的时候,这座建筑就已经伫立在此,仿佛早已存在,塔苏里老师告诉他,这里是按照雅尼克斯子爵的宅邸建造的,里面的一切布置都是对宅邸的完美还原。
而如今黑胡子帮会的所有成员,为了掩人耳目,避过风头,都暂时居住在雅尼克斯子爵私人豪华宅邸的客房中。
在对这座仿制建筑感到惊叹的同时,萨摩·瑞恩意识到了一件事。
塔苏里老师,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打算要让自己亲手复仇。
而且看样子,这还是近期内的计划。
萨摩·瑞恩原本以为,这将会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自己必须忍辱负重数年甚至更加久,等到自己学得一身本领后,再回到高坚果镇找当年的黑胡子帮会成员报仇。而塔苏里老师的做法,显然没打算让自己等那么久。
但……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弱小的普通人,就算知道了雅尼克斯子爵宅邸的构造,又能怎么样呢?黑胡子帮会的重要人物有不少都掌握着斗气,甚至那名绰号大贤者的副会长,据说还是一名强大的魔法师。除此之外,光是像雅尼克斯子爵那样的大人物,宅邸里面和周围肯定是会有严密防护,自己单枪匹马冲进去,和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但接下来,随着塔苏里老师教会了萨摩·瑞恩如何使用“汤姆逊”后,在被震撼到不能自已的同时,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
喷薄的火焰、呼啸的子弹、洞穿的铁板,一切的一切都告诉萨摩·瑞恩,此时的自己,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小青年,而是一个能够轻易杀死许多人的凶兽,就如同那些传说故事中以一敌百的大魔法师一样,掌握着令人敬畏的力量。
但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惧。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这名塔苏里老师,虽然没有主动承认,但恐怕正是大魔法师级别的人物,是平日里自己连仰望都不够格的存在,但却偏偏看中了自己,将如此令人恐惧的力量交给了自己。
为此,自己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忠诚?奉献?还是性命?
但无论是什么,萨摩·瑞恩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可再失去的东西了。
哪怕性命,也是可有可无之物。如果塔苏里老师真能让自己实现复仇,那么在这之后,就算坠入深渊,粉身碎骨,又有何好怕?
想通了这一点后,萨摩·瑞恩便坦然开始了非人般的训练。
在塔苏里老师的教导下,他抛弃了一切基础,直接进入了实战阶段,一次又一次按照他教授的战斗技巧,从“宅邸”的大门冲入,将汤姆逊的子弹倾泻在代表着一条条人命的标靶上。最开始,他连整座宅邸都跑不下来,甚至都到达不了终点就累倒下,但每当痛苦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艾丽莎姐姐临死前绝望与不甘的表情,便再也没有半点偷懒的欲望,咬紧牙关,拼命向前。
一次次脱力、一次次昏迷、一次次突破……每当肉体上的疲惫和痛苦接近极限,塔苏里老师就会调配出一锅气味熏人的热汤让他浸泡,并为他按摩筋骨。两者相结合,似乎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原本精疲力尽的身体重新焕发力量。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有副作用,比如给身体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但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会担忧和退缩。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复仇于,在那之后的一切,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一天仿佛格外漫长。如果不是白天和黑夜只交替了三次,也就是只过去了三天,萨摩·瑞恩恐怕会以为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回顾这过去的72小时,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哪怕手持沉重的汤姆逊和数个弹夹,整座府邸扫荡下来,也只需要短短的五分钟。但就在他不由自主开始有些飘飘然时,塔苏里老师忽然让所有人型标靶都动了起来,瞬间提高了难度,接着、标靶开始随机出现、开始学会“逃跑”……直到这次,甚至主动发起了攻击,在楼梯的拐角给自己的额头狠狠来了一下,撞出了一个大包。
终于,萨摩·瑞恩心中仅存的那点小得意,也已经完全消失。
剩下的只有深感不足。
是啊,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是那些毫无生命的标靶,而是一个个原本随手能够捏死自己的强大存在。稍有不慎,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看来,接下来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行。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漫长的一天结束了,每个晚上塔苏里老师都会离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出现。而萨摩·瑞恩就睡在这座钢铁搭建的“宅邸”里最大的房间,据塔苏里老师说,这里对应的是雅尼克斯子爵的卧室。
萨摩·瑞恩泡了今天的第四次澡。
在不知名的药水里,他感受着丝丝的凉意,身体的疲惫逐渐消褪。
二十分钟后,他离开冰冷的木桶,吃了一些装在罐头里的同样不知名的流体食物后,带着充实的饱腹感钻进了睡袋里。
看着头顶晴朗的夜空,闻着周围遍布硝烟的气味,萨摩·瑞恩的脑海中不断构建出真正的雅尼克斯子爵豪华宅邸里面的景象,那里有金碧辉煌的装裱、美味的食物、柔软的地毯、舒适的沙发、巨大到能够尽情翻滚的超级大床……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那里亲手血刃享受着这一切的杀人凶手。
一个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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