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完结)》第79部分阅读

    掌事(完结) 作者:
    ,“我和你已经没必要再说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告诉我,你身边还缺了女人不成。姐姐妹妹都收了,你的后宫还有多少?各部一名公主?”
    “我是一国之主,群臣不可能允我只有一个王后。”他不明白为何她始终为这件事坚持不让步,也留意她靠近窗口的动作,完全不相信他的表现,眉头不禁皱得更深,“虽然宫里会有其他女人,但我能保证她们根本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不过是为我延续乌延的血脉,同时令各部继续效忠于我,无关感情。而你我的儿子必承我位,但他也需要兄弟们为他守牢天下。你若怕我变心,我可向鹰神发誓,有违誓言便让我死后不能升天。”这是作为王者,最重的毒誓。
    墨紫长长,长长叹一口气,话说到这份上,其实是她的问题了。她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要么真心大度接纳丈夫娶别人,从此姐妹们好成一条心,要么假装大度而在宅子里明争暗斗。幸运的,就把对方斗倒,倒霉的,就被对方斗倒。斗赢了,不是为了爱过的丈夫,而是为了一口气,以至于身边一份真心实意都没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然后拿正妻的尊严当牌坊,让后世子孙瞻仰。
    别可笑了吧活着不能痛痛快快,死了以后才吃香?她虽然绝对不是倡导自私自利,但应该在有生之年多看看这世间美好的风景人物和故事,而不是当圈起来的羊啊。
    “乌延朅,我能理解你,也感谢你这份心意。”一年多的分离,让她能说出感谢。这个男人确实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我承认这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乌延朅听到感谢二字时,脸色开始全阴。又来了,这种令他无所适从而恐慌的疏离感。
    “那你既然理解,不能为我容忍一些,退让一些吗?”恐慌,但不会退惧。他是鹰神之子,翱翔天空,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我不能。”墨紫轻轻摇头,“因为我太了解自己,所以你和可那月湘好上的时候,我才愤怒。现今想起来,当时我言辞过于激烈,情绪也不稳定。其实,可以冷静把话说开的。乌延朅,我没办法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不管是名分上,还是实质上,都受不了。以前你有多少情事,我可以无所谓,但你说要娶我为妻之后,还和月湘做夫妻那档子事,实在让我忍无可忍。是我小气,是我善妒,还有不能改的洁癖。这些日子,我真想得很清楚。你没做错,我也没做错,就是两人在一起并不合适。想通了,便释怀了。这会儿瞧见可那月莹跟你如此亲密,结了宫妃的发式,还有佩戴妃子定制的粉色凤凰石,我一点都没感觉。”
    这段情有过美好,却不会再为它激动心跳,真正过去了。
    乌延朅眸中燃盛怒之火,“阿紫,合适不合适,不由你说了算。你善妒,不能容我后宫。好,你只管清理,我决不过问。你不喜欢我跟其他女子房,我不再那么做便是。后宫女人的生死随你处置,我身心都归于你,你还想怎样?今日说出来,只要还留我乌延朅一条性命,我一律答应。”
    “乌延朅,你说话总给自己留足余地。让我只管清理你的后宫?你纳进来的,为何要我清理,你自己不动手?我只管清,你只管纳,想在你群臣面前扮惧内,而我来背负所有的指责骂名吗?出了月湘的事,你就该知道我最厌恶什么。可我看来,你依旧我行我素,床伴和恋人分得好不清楚。你不会变,我却变了。我不想怎样,因为一切已经太晚,我对你——”没有感情了。
    “阿紫,别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忘了吗?豆绿在我手上,生死由你这个姐姐帮她抉择。”乌延朅不想听下去,“我也不信你变了这样的话。此次见你,确实和以前有很大不同,可是仍难掩你心中正气。你是个坚持的人,对感情也是如此。我伤了你的心,你可以怄气,可以任性,但已经够久,别让我用强的。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就跟我走,回去便进行我们大婚之典。二,桃花开满枝头之前,你自己回来,豆绿不会有事,豆绿的相公也不会有事。”
    墨紫不知道说什么,对他,似乎说什么也没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选第二个。那么,我会在王城等你。你不来,我就杀了你唯一的亲人。阿紫,你我经历那么多事,该知我说到做到。”他,不能让她走,绝对做不到。
    可那真地笑着进来,故意朝外大声说,“莹儿,别缠着两位女大人,船要入大江口,我们得送她们下船了。”
    见到墨紫,眼神森寒,面色却祥泰,“宋小姐别来无恙?”
    墨紫不再看乌延朅一眼,往外走,“可那大人不必虚伪,讨厌我只管表现出来就是,也让你们的王清醒清醒,告诉他我要是入宫,有多少除掉我的阴谋在准备进行。莫非要让我当国后,是想叫我早死?”
    乌延朅低吼,“阿紫,我会把事情查清楚,任何人都不敢伤你分毫。”
    “乌延朅,你也最好想想仔细,娶了我,失了那么多人心,是否划得来。难道一统江山的野心就此罢歇?难道你甘愿守着我,而放弃你们祖辈历代追求至今的梦?”她一脚踏在门外,“清明时节雨纷纷,那时我必与你相见。你敢伤我妹妹和妹夫分毫,别怪我让你整个大求陪葬若是我以前过于随性心软,现在你最好别把我这话当成空头要挟。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要是死了,那便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桃花开,太浪漫。改成清明,意味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
    萧维在墨紫撩帘的瞬间,看到了舱中那道身影。俊目微垂,用可那之女将墨紫杨悄带进去的理由原来是去见他?他是大求之王,为墨紫屡次三番露面,两人究竟是何渊源?墨紫曾说过自己是玉陵人。玉陵大求势同水火,她能引得大求王如此关切,除非她的身份也不一般。但大求王并没有像强行带走玉陵二皇子那样带走她,说明他手下留情。一个身份尊贵非常的男子,一个即便当丫头都难掩其光芒的女子,两人明明是敌人,却看似十分熟悉,只有情字可释了吧。
    皇上说,大求王入都,只当作不知就好。
    萧维不想遵从这样的旨意,如果能扣下大求王,大求必陷入混乱之中,边境便能太平一段时间。
    但皇上却说,大求王狡猾,一定早已想好退路,不容易捉到不说,还让大求有借口发兵。此时所行,必须小心仔细。
    哪里是皇上说的?分明是中书令那个老头照搬了元澄的话。皇上对元澄更是宠信有加,早忘了这人在南德的劣行恶绩,在此次两国来使这段时间里,几乎独纳他言,令守制派一时气焰抬头。而这人和墨紫的关系也是说不清道不明。虽然,元澄确实机智过人,在给墨紫洗冤时,当机立断,抢在暗敌之前将阴谋揭露。但他,就是认同不了他。
    这样的女子,开数朝以来第一例,成了实权女官,还和当世最有野心和最有手段的两个男子纠结不清。自己应该不齿她远离她,但是做不到。看不见她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一切如常。一旦她进入视线,那般意气风发,他便不能思不能言,心跳得那么有力,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将她拉到身边,告诉她他值得她信赖,不用彼此瞪眼或冷视的时候,她已经在射铃那时表现得落落大方,仿佛尽弃前嫌。如此一位让他必须钦佩欣赏的奇女子。
    妹妹入了宫为妃,家里开始关切他的婚事。昨日,爹娘问他可有心仪之人,能请皇上下旨赐婚。吓他一跳的是,心中立刻想到了墨紫。
    就如绿碧所说,他喜欢了这个女子。无论他如何让自己去想不可能,如今他已不得不承认,她早在还是墨哥时,身影就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因为挥不去,所以看到她就焦躁。现在想来,她从一开始就时常不经意流露出女儿态,是他太骄傲了,以至于抗拒而刻意往黑处看她。
    现在,她可以自择婚配。
    而他,何尝不可?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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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28章 微臣遵旨
    第328章 微臣遵旨
    萧维可以自择婚配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只有说了这话的皇上,一直在等他自己开口说要娶谁。
    当初,皇上本想在大殿上宣旨,让他推阻了。他怕父母知道了会整日催他订下婚事,而他不能当不孝顺的儿子,那自择婚配还有何意义?他也怕满朝文武知道了,会拉他去相他们家女儿,反正决定权在他手里,可以不论地位家世相当,但这样显然会得罪一堆人,因为正妻只有一个。
    所以,变成了秘密。他不说,皇上也不说,就让人们去以为皇上会给他赐婚,家里不好催,外人不好问。
    自择婚配若遇上自择婚配,他能娶得到她么?再度让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惊,但并不如从前一样排斥,甚至在心中蔓延开,丝丝沁蜜。
    下船上岸,皇上回了宫,众官也已散。萧维刚牵过随从手中的缰绳,犹豫着是否要和不远处正上马车的墨紫一起走时,一小公公赶来对他耳语,说皇上宣他入宫觐见。
    小公公说完,又跑到墨紫那儿,毕恭毕敬站一会儿,马车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原来,皇上要见的,不止他一个。
    萧维策马追上前。
    墨紫听到旁边马蹄声,搭了帘子往外看,见是萧二,开口一问便准,“将军莫非与我同路?”
    “正是。”萧维回答得简洁。墨紫不是一般的女子,他也不知从何聊起。
    而墨紫,是个不熟不啰嗦的。如今虽然不用针锋相对,那位可不是能嘻嘻哈哈说话的人。
    因此,一马一车行了大半个时辰,再无交流。直到宫门口,车马随从都不能入,两人并行,萧维开了口。
    “……船司的事可还顺利?”问公事吧,至少不突兀。
    墨紫挺诧异他居然关心,不过他客气,她也客气,微微点头,“还好。”自然,底下的官等同罢工,这样的话是不好说的。
    “过两日,新的大帅船下水,你可会亲自观导?”是他父亲的首船。
    墨紫不知此事,船场大掌事殷实没有罢工,他只是什么事都不跟她说而已,因此,愣了一下。
    萧维注意到了,问道,“怎么?”
    “这么大的事,我总要去的。”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若是你看过的船,我想它应该不会很快就沉。如此,便放心了。”萧维早就怀疑上回他的船有人动过手脚,但苦于证据让船场折腾没了,“朝中有些不良风气,徇私舞弊,中饱私囊,像战船的用料做工都敢以次充好,我听闻皇上让你督办此事,若有进展,可否告诉我一声?”
    “呃?嗯。”惭愧,这件差事她打算用混的,而且某人交待,不要对他说一星半点。“其实船下水之后的保养也很重要,你让兵士们定期查一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住,船司那些人一条心的话,她的正直杯水车薪。
    “这是当然的,每月底都会由水寨常驻的船工检查修——补。”萧维突然拉住她,“照你的意思,是船有问题,不是撞击所致?”为何没人告诉他?
    “萧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说——”说的可不就是那意思嘛。墨紫暗道糟糕,看他对家里的事一窍不通,忘了他其实不是好糊弄的。“我只说定期检查能防患于未然,并不单指你沉水的那艘船。”
    “墨紫大人,我听得很清楚,你不需要再粉饰太平。你知而不报,这么做,皇上会怎么想,那些等着看你出错的人又会怎么想?”她做事的风格,和元澄太像了,令他更恼。
    “萧将军不必冲着我发火。”他真是刚正不阿的典范啊,她跟他一比,成十恶不赦了,“如你所言,朝堂上风气不正,可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根除的。我不过是推测,却无真凭实据,便是亲眼瞧出了问题所在,过了这些日子,连船渣子都不剩,我怎么跟皇上说?我说了,就算皇上信我,那些等着看我出错的人信我吗?我在风浪尖上,不谨慎不小心,为了一艘沉船还要粉身碎骨不成?最简单问将军一句,因为真相而深陷囹囫的我,你会保我周全?船司全是你们那边的人,你能保得了我周全?”
    萧维哑口无言,他会保,但他可能保不了。朝堂两派之争自他还是孩童起就已经存在,而他因为萧姓,自然而然被冠以忠皇派。他不像祖父和父亲那么激进,对另一边处处反对,可他也不能和那派的人多交往,否则会影响整个家门。他尽力选正确的事来做,选正确的话来说,可他有时也不得不冷眼旁观利民的想法被束之高阁,明知这边鱼目混珠,也有歪风邪气,却无能为力。
    墨紫也知道,并不是全怪责到他身上去就行的,叹口气,“萧将军,墨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历经此事,那些作怪之人想来应该有所收敛。皇上把我摆在那儿,起个吓唬的作用,也算目的达到了。至于水寨那里,就看将军的威严了。”
    萧维不得不同意她,而且从她的话里得到一个重要讯息,水寨也有害群之马。
    “两位大人,皇上已经等急了,快随我进去吧。”上书房外,刘宁连忙推开门。
    上回在上书房门口是一进一出,这回一起进去,萧维感觉挺好。
    “白羽,你骑马的怎么比乘车的还慢?”魏佳也在里面,当着皇上的面就直接笑人。
    皇上一点不介意,还跟着笑,“萧白羽是让墨紫丫头拖慢了脚程,朕不怪罪。”
    墨紫本来低头行礼,听到杨悄嘻嘻的笑声,抬头真看见她也在。敢情他们一下船,皇帝就有把人聚起来了。会是什么事?而且不见武连祁。
    “不知皇上是急事,所以慢行而来。”萧维这么说道,行面见大礼。
    “哦,萧白羽,你小子这是抱怨朕了。”这个皇帝喜欢私底下小子丫头称呼年轻臣下。
    “白羽不敢。”萧维起身。
    别说,皇帝这么叫人,墨紫发现萧维高大光辉的形象顿时亲切不少。
    “刘宁,你出去守着吧。”皇帝派最信任的人去外头“把风”。
    四人立刻知道皇帝是有要事要说了,八目相望,各自揣度。
    “你们跪下,接朕的密旨。”皇帝坐上龙椅,正色看着他们。
    萧维带头跪地,三人紧随。
    “朕命你四人假扮兄妹夫妇,带大周身手最好的一队人马混入大求,营救玉陵太子和二皇子。即便不能同时救两人,也至少要救出一个来。记住,此行极密,直到任务完成,把人带到朕面前来,否则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而且,没有后援,只有你们自己。若遇困难之事,亦不可向大周地方官府求助。以何种方式进入大求境,随行要带些什么人由你们决定。朕拨给你们白银五万两,以备不时之需。还需要什么,只管跟朕或刘宁说。三月出发,现在就开始准备。”
    墨紫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特务。
    “遵旨。”萧维和魏佳可能当惯特务了,反应很快。
    杨悄可爱,指着自己的鼻子,“皇上,您让我也去吗?真的吗?”
    “你这丫头不是喜欢毛遂自荐吗?朕觉着你和墨紫丫头挺像,心里都装着大事。如何?朕能交托给你吗?你爹那儿,朕自有办法。虽然在世人看来,一个让女子们去办密旨的皇帝,也算是骇俗之事了。然而,朕看墨紫与你,皆是难能的聪慧,若是因为女儿身,就弃置不用,实在可惜。大周开国女帝和女相已证女子亦能与男子争锋,你二人秉性纯良,不会做那谋天逆道之事,因此朕想你们堪当此任。”皇帝也会说好听话的。
    杨悄涉世未深,让皇帝唬弄得感激不已,哪里还会推辞,简直大义凛然就把密旨接了。
    就剩墨紫。
    皇帝看她,“墨紫,你还有话要问吗?”
    “皇上既然下了旨,想来是要助玉陵复国。可是,墨紫想问,为何要救玉陵太子。”救金银,她正好。“玉陵太子好色好赌,对百姓生活从不闻问,这样的人救回来对玉陵有何益处?”
    皇帝说:“你真有话说啊?连朕的旨意都要先问问题,一副打算抗旨不遵的样子。朕说不过你,找厉害的来跟你说。元卿——”
    “就因为他名正言顺。”元澄的声音,跟着走出来的,还有杨凌,“他只要在大求手上,大求就能挟他在玉陵进行实质的统治,而他国不能干涉。”
    这两人,早在侧房里。
    杨悄对她哥哥瞪眼,杨凌一笑。
    “大求如今国境已关,除非绕道玉陵走水路,那就得用船。”墨紫看到元澄,一点不惊讶,最近这一串事件都有他在后面主导,“皇上想墨紫接旨,船夫和行船的事,得由墨紫说了算。墨紫胆小,行船靠水,生死存亡不过隔块木板,不想让自以为是的外行人指手划脚。还有一件事,墨紫的妹妹豆绿也在大求,墨紫想请皇上给个恩典,允我能带妹妹回来。”当豆绿也被包括在这道密旨中,才不会在关键时候被当作沙包丢弃。
    皇帝想了想,并没有多问,“朕都允了。”
    “那么,微臣遵旨。”她叩首,再跪直,一片清朗的笑容。
    今天第二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29章 丝丝入扣
    第329章 丝丝入扣
    魏佳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对萧维走在他身边有些不满,“后面一对友爱兄妹,再后面一对说不清关系却瞧着很顺眼的男子女子,偏我们两个大男人走一道。白羽,咱俩风头不劲了啊。”
    萧维不往后看,不看却不代表不想,能和墨紫一起执行密旨,而元澄留守上都,这样的情势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开春出发,一来一去恐怕就得两个多月,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事。
    “元澄,你怎能不去?”救豆绿,救金银,救那个人渣太子,这么大桩任务,他居然不去。她造船自信,其他的事,自信没有,担心很多,常常就等瞬间急智,有时还没效。
    元澄轻轻捉住墨紫的袖子,往旁边小路上带,“我们走这边。”她就是这样,把话说开了,也警告过了,便不别扭了,真是让他没法不喜欢的性子。
    “那杨悄她?”墨紫明白分头走的意思,六个人这么出去,密旨变明旨了。
    “杨凌知道怎么做。”元澄东拐西拐,看似熟门熟路。
    这条路十分僻静,天冷的关系,很是萧瑟。这时看起来,皇宫和外头一般富户人家的院子没有区别。
    元澄不回答她的问题,墨紫也暂时不问。这是宫里,表面平静,却不知背后会不会有一双眼睛或一双耳朵。
    一道褪了色的窄门,和墙不分彼此,有个小太监守着。见到元澄,就躬身叫声元大人,并连忙把门打开。
    外面一条宽廊,又一扇门,门上一把沉黑的大锁,小太监拿了同样重的铁钥匙来开。
    两人走出去,门就迅速在身后关上了。墨紫只知东南西北,却不熟悉眼前这一片房子,看墙色和屋瓦很是气派。
    元澄沿其中一面墙下走了没一会儿,在一扇小门前停步,敲两下,门便开了。
    “大人,信官刚来传李大人话,请你过去呢。”铭年急忙说,“小的怕大人一时晚回来,便说您回府一趟,可能要等——妈呀”看到墨紫,转身要跑,却让她一句话吓到不动。
    “你只管跑,等你娶媳妇时,我让你家大人给你挑个凶悍的,不识字的,还很懒的,很能揍人的。”
    “墨紫姑娘,小的下回不敢了。”这几日为了避她,他转着头走路,脖子都快扭了。
    “铭年,下回这两个字就不必说了。”元澄笑着指出来。
    “大人,您不帮小的说好话也就罢了,怎么还踩小的?”唉,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偏两人,不,墨紫不领情。
    “我自身难保,不踩你,她还以为我让你这么做的呢。”元澄瞥一眼正摩拳擦掌的人儿,“铭年,这件事你确实顾虑不周。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便如你所说的,倾心于你家大人我,她却害羞送不了心意,你也不能这么做。还好墨紫不比别人,今后喜欢我的姑娘,你都往我跟前送,你可就害了我。”
    铭年听得眼睛发直,脸上发苦。大人为讨好墨紫姑娘,这是要把他彻底踩扁了。他的忠心啊——呜呜。
    什么?铭年对元澄说,她喜欢他?这小子太闲了,是不是?她心里是那么想没错,可也不能饶了铭年。竖柳眉,咬牙切齿。
    “不过,凶悍的,不识字的,很懒的,很能揍人的姑娘家,我也不知从哪里寻起。干脆铭年的终身大事交给你办,如何?”可怜的,他的小厮。原本想好好对待的,可是如今明哲保身更重要。
    墨紫笑得呵呵声起,“那最好不过了。”
    铭年哇哇大叫,“大人,万万不可,小的宁可不娶,也不能娶母老虎。”悍妇,还带揍人,他一条胳膊撑不住的。
    但,元澄遁,哦,说是半天没来,定有公事堆着,进屋去了。
    原来,前面的大片房子是中书省,而这间小院是元澄办公的地方。
    铭年一看没指望,马上换上可怜兮兮的面孔,对着墨紫求饶,“墨紫姑娘,小的错了,再不敢了。其实吧,我要是跟姑娘说实话,姑娘难道就能袖手旁观不成?说不定比我冲得还快呢。还有,我也有功的。皎姑姑那便不知怎么得了信,要不是我让人拦住,早闯进大人院子里来了。到时,她可不管解药不解药的,一定让大人找那谁凑合。我打听过了,秋霜姑娘没带别的东西,就带了一大箱子药进来,据说她可是懂医懂毒的,也没准手里有什么能控人心智的邪物,顺道给大人用了,从此大人就被迷了心窍,再不对姑娘你用心了。所以,我便是无功也有劳,请姑娘饶了我这回。”
    这哪里是求饶,邀功还差不多。墨紫忍俊不止。铭年不知丸是阴阳一对的,秋霜不服用的话,便是献身也解不了。她虽气铭年这回帮过了头,但那段狡辩的话里有一句说得很对。她若是知道元澄中了药,恐怕还会自动前往,而且绝不希望让秋霜趁虚而入。这么看来,她已经没了找铭年算帐的理由。这小厮当初一板一眼将元澄的话照搬给她,到今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是被调教出来了。于是,她虚张声势,板着脸端着架子,再三警告一番,就此作罢。
    哪知她前脚踩踏进屋,听见铭年嘀咕。
    “也不知是你不招人喜欢还是大人圣人君子,这样关在屋里,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衣冠齐整出来服解药。”啧啧两声,“真不知我是不是帮对了人?枉费我的苦心。”
    “铭年”她实在忍不住,回头伸手去打他的脑袋。
    谁知,这厮如今溜滑得跟泥鳅似的,一根头发都没让碰到,嗖一下跑了,还冲她扮鬼脸。
    “姑娘敢给我找母老虎当媳妇,我也敢休了她。”掰着手指头,嘻嘻笑,“七出都犯几条了。”
    元澄将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见帘子一动,传来墨紫气呼呼的脚步,赶紧打开一本册子装很忙。
    “铭年这小子不教训是绝对不行的。机灵是好事,机灵到蹿就让人头疼。我当丫头那会儿,只要跟三娘出了小院,就头不抬眼不撩,谨慎小心,怕让人拿捏到不是,一顿给打死。”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但起码她身为丫头的觉悟和态度是十分良好的。
    “他是机灵在面上,你是机灵在里子。他蹿得高,我们还是拿捏着他。别人拿捏不了你,倒让你拽一步走一步的。”所以,她当丫头那会儿的事,实不能拿来成为仆从们学习的典例。都跟她学,全成主子了。
    铭年是他的小厮,倒为了她费心伤神成天想辙,分明是对她偏心。这又是她的特质了,上上下下能为她齐心协力,天生讨人亲近。
    墨紫皱皱鼻子,心里承认元澄说得不错,因此再开口说回正事,“你究竟为何不去大求?你不去,我心里没底。”
    “这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而且我认为皇上为你挑了不错的伙伴。你们四人合作过一次,你和萧维早对过手,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大求,你最熟悉。由你带队,我心里有底。”元澄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过后面的话半真半假,“我游水一般,又不会武,甚是无能,去了也不过拖累你们。”
    墨紫一撇嘴,知道他一向很有打算,“可是你家的案子有眉目了?”这样的话,她可以理解。
    元澄递给她手上的那本册子,示意她看看再说。
    墨紫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是葛秋娘的会客记录吗?我就奇怪了,你之前就盯着不放,可我却一点看不出什么来。是我太笨?”
    “不是你笨,而是我早先查证时,有件让我在意的事,却一直无法揭开,看了这本册子,才又有了启发。”元澄将册子拿过去,摊平在桌上,指尖划过,几页一跳,又划一行,就这么连着动作,直到末页。
    墨紫观察力强,立刻发现共同点,他划出来的都是司笛贤娘的待客记录。她不是过目不忘的,再加上这件事放得有点久,所以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贤娘是曾经招待过乌延勒和叶儿的葛秋娘。
    “她真有问题吗?”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我问过当天和她一起入内的葛秋,她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那日客人点了秋月词金风曲。”元澄说道。
    “那又怎——不可能吧,难道曲子里藏了暗机?”闻所未闻。
    “这个贤娘,她娘当年也是吹笛的。萧老将军桌案上摆了那封陷害我爷爷和父亲造反的信的那晚,她娘在当时的青楼细柳园为几个大求异乡客吹奏的,也是金风曲。是巧合,还是有玄机,你说呢?”看似毫不相干的点点滴滴,渐渐关联。
    “原来你已经查得那么细了?”连当年有大求客逛青楼的事都给挖出来,“细柳园,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细柳园在无忧阁开张前,是最出名的烟花地,和很多达官贵人有往来。如今已经破败关园。”
    “我去过。”想起来了,“岑二本想买下来开望秋楼,我嫌它曾是青楼,怕坏了望秋楼的名声。掮客说当家妈妈要回家养老,所以急卖。价钱倒是便宜——”
    “当家妈妈?那掮客说当家妈妈?”元澄又发现了什么似得,问道,“掮客叫什么?”
    墨紫不敢耽误他正事,“姓马。你要想见他,我让岑二找去。三娘的新家还是小马给做的中间人。”
    “帮我打听他住哪儿就行了。”元澄想了想。
    墨紫应下。隔天就把小马住的地方告诉了他。
    当年的冤案,竟由此找到一位还活着的人证。
    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30章 三月烟花(一)
    第330章 三月烟花(一)
    转眼,白荷要嫁了。
    这天,裘三娘带着红梅绿菊来送,就数绿菊哭得最大声,简直好像嫁出去再也见不着了似的,那个伤心难受。
    小衣掏耳朵,说她这不是哭嫁,而是哭丧。
    顿时遭到红梅抗议,直说大喜日子,不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白荷依旧好脾气,忙说不要紧,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让说晦气的。
    裘三娘都有些默言,亲手给白荷梳了头,并将描金红漆的嫁妆盒子交进她手里。那里头,是整整五千两的银票。
    白荷打开一看,愕然。坚持不要,却让裘三娘冷着脸吓得只好收下,但哭得稀里哗啦的,让绿菊红梅不得不再重新给她上妆。
    墨紫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眼泪,坐在外头园子里,不知怎么,也有点伤感。女子嫁人,总不能像未婚姑娘时那般自在了,凡事都要先为小家打算,而且等有了孩子,又得为那小家伙烦恼,一直烦到头发全白。但是,白荷会幸福的吧。她手里也有一个小盒子,要送给白荷当嫁妆的。
    把元澄给她登记户口的地转到白荷名下。那是个小小的农庄,出产颇丰。白荷喜欢研究厨艺,总梦想有个小庄子,种喜欢的各种香草来开发调料。所以,她想用它来感谢这位像大姐一样照顾她的女子。
    “老远的,我就听见哭声。这一看,还有人在外头黯然神伤的。”秀姐来了,后面的丫头们抬着两个箱子,“墨紫,咱们这里头,数你性子最强。你要流眼泪,我也定要陪哭才是。”
    墨紫起身笑道,“谁要哭?大喜的日子,我笑都来不及。无忧姐姐呢?”
    “她身子不爽利。”凑到墨紫耳边说了句话。
    墨紫一听,拍手,“竟是这等好事,恭喜恭喜了。怎的不早告诉我?”
    “过百日还早,再加上似乎不稳,也不敢对外说,怕姐妹们空欢喜一场。这不,现在我们什么也不敢让她做,连走路都限制着呢。二十八岁的人,还是头一胎,她不紧张,我们紧张。”秀姐笑容满面,“我觉着啊,认识了你们好事连连的。洛娘才有,无忧也有了。白荷今日一嫁,说不准立刻也怀上了。这福气,天天往下掉。”
    “傅盟首知道了么?”墨紫悄悄问。
    “他?”秀姐撇撇嘴,“不知道。十二月来了没几天,一封家书就给叫回去了。不过,还就是那几天的功夫有的,也算他对无忧补了亏欠。无忧说了,暂时不告诉他。反正,等他再来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虽然可能得等过了清明祭祖。”
    那肚子得五个月了。墨紫心想,怎么在外头看着挺能干的男人,对内宅的不太平都束手无策呢?
    “还有,为了孩子着想,无忧想把无忧阁给结业了。莫愁嫁了之后,她就意兴阑珊的,又开始对别的生意有兴趣。我觉着也好,这样我自己还能把女儿给接来一起住。”秀姐的女儿一直在乡下让人带养。
    “结业不如转作幕后老板,不直接经营就不用再出面,交给能干忠厚的人去打理,每两个月查查帐收收银子的事。”墨紫认为生意既然好,也不用因为行业而有歧视。关了无忧阁,自然还有新的青楼开出来,还不保证有良无良。事实上,像无忧秀姐这样的妈妈,是很少见的。
    秀姐点点头,“你的主意也好,像我们这些靠不到男人的,总得自己防老。我回头跟无忧商量商量。”说罢,拉着墨紫往新娘屋里走。
    说是喜事不哭,结果秀姐也哭了。后来到的洛娘,怀着一个还照哭不误,让尘娘劝了又劝。
    至于女强新成员杨悄,跟她母亲进香去了,只得派人将礼送过来,并写了张祝福帖,还说要为白荷求早生贵子签。
    送嫁,实在是高兴又伤感的过程,自古至今,不变。
    墨紫在白荷临上轿时,将她的礼送上,惹白荷喊停了轿子,下来相拥再哭。在一片说她送得不是时候的抱怨声中,别了白荷。
    “也不知道那些新买的丫头懂不懂规矩,会不会做事?”绿菊看着花轿远走,担心地问。
    “要不,你陪嫁过去?”裘三娘恢复得快,已经开始调侃。
    众女皆笑。
    “要我说,是这规矩不对。又不是嫁到外省去,凭什么娘家人不能去观礼吃酒?”墨紫对此有意见。
    这一言论,引发大家的讨论,越说越认为有理,打算上门讨喜酒吃。最后还是秀姐阅历最深,一句别让新娘子下不来台,打消众念。关上门,让丫头们办了一大桌吃喝,一道同乐乐。
    白荷婚事一过,时间就像生了翅膀,呼呼飞过。
    这日,已是三月初一。江水春意盈盈,桃树结了指尖般大小的花苞。
    整个二月,墨紫除了每双日去半日船司处理事务,其它时间都在红萸待着。船司官员暗中罢她的工,她已经搞定。其实不难,也不用告状,上道褶子请皇上把齐博士和郑文提拔上来,又以不少官员放假因此人手不够为由,从新榜进士中挑了工事方面懂一些的,正在等空职的七八名暂时过来帮忙。
    船司官员二三十名,但推三阻四的懒风气已久,办事效率极差。墨紫调来的都是跃跃欲试,急切想要表现的年轻人,一人当三四人来用,竟将整个司衙事务顺利接收过来,完全轮不到那些罢工的官员插手,也不需要他们批准,一个大司正官印,甚至把积了大半年的事都给做好了。
    船场那边,墨紫设了帐房外部监审制,不定时抽查木材和各种辅料的质量,每艘新船下水必定亲自上船测试。不合格或出问题,由大掌事负直接责任。结果,查出好几艘船的问题,墨紫追究,殷实居然带属下闹事。这种小事,连皇帝都不问,她跟中书省和吏部通报后,让殷实无限期休假,由新封大匠师秧不争和闽松共代大掌事之职,小事自主,大事一起商量。
    她这招敲山震虎,杀得对方措手不及,“被放假的”心惶惶而怕真放假,失了头头的,不敢再有小动作。
    皇上完全默许,中书省和史,工,户三部对她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要材料给材料,一时船司船场风气大正,到月底时,已经完全走上正轨,比以前更有效率地进行各项事务,当月新船也都质量过硬。
    她不但没告状,而且把事情做得更好。船司司正有苦难言,原本要弹劾她的联名上书只得放在一边,焦急得待在家里“度假”。
    离出发还有五日,墨紫在红萸测船下水,航行过各段江面后,达到她所设计的理想指标,终于能松口气。
    这艘长达五十米,高十五米,宽二十五米的货客两用大楼船,将会跟她去大求。此船首次在水上船坞制造,耗红萸上百船工二十多名船匠日以继夜在一个半月内完成。据闽松说,是他见过的最出色。
    说起闽松,瞧她的眼神常常奇怪。要不是她不自恋,而且知道他成亲在即,会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更何况,闽氏这一家子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闽榆老爷子三番两次请她吃饭,她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好歹是自己尊敬的长辈,推了几次之后去过一次。一家子围着她没着没落得闲聊,后来就有些离谱,问她记不记得她娘的长相,还有四岁住的地方,那时候是不是跟哥哥一起,诸如此类。她一说四岁太小,不记得了,连闽氏大家长都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他们还问到豆绿。她不好说被抓去当人质,只说不在上都。他们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下了船,她说今日开庆功会,满场欢呼,奔走相告。
    自从鸿图关门,红萸变成了这带唯一的船场,再加上质量好出船快,生意这下真已经接到明年中去,账面定金就收过万两。在红萸干活的人福利出名的好,单是她给卫庆丁修牛皋等人的过年红包就在百两之上,更不提带薪休假,定期免费看病,给孩子们开学堂请先生这些。在红萸外,还建起了船场工人家属专住的村子,一片兴旺富足的景象。
    “雅江货运那位大老板,请我们无论如何给他挤出一条五千石货船的日程来,还想给我私底下塞银子,我说实在是全满了,不然也得问过你才知道。”卫庆如今是红萸实质上的大掌事,墨紫两头忙,很多事靠他打理。
    “多少银子?”墨紫哦一声。
    “一千两的银票。”卫庆老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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