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完结)》第43部分阅读

    掌事(完结) 作者:
    复仇之后,难道就快乐了吗?
    要她说,这不是快乐不快乐的问题,而是复仇后,就没有包袱了。没有包袱,自然就能好好重新生活,建立新的目标。
    元澄静静望着她,笑容苍淡,语气悲悯,仿佛在可怜他自己,“如果不复仇,我还能做什么呢?”
    墨紫不是第一回听到他这样的说话语气。把他从南德救出来的一路,他便是如此在绝望中挣扎着要生存,却又想放弃生存,那么自相矛盾。
    如果不复仇,他还能做什么?
    如果不造船,她还能做什么?
    “我帮帮看。”她说道,“反正复仇也不一定非要搞得腥风血雨,而且也不一定是正义打败邪恶。说不准最后不成功则成仁,就算尽力。也说不准,半道找到新目标,就放弃旧的了。”
    元澄听她讲得头尾不接,不由好笑,“你不成功则成仁去吧,别拉上我。”
    墨紫去拿酒壶,却被元澄抢了先,只能对着一滴不剩的酒杯蹙眉,“元澄,你不是来跟我喝酒的么?小气成这样。”
    “工程十日后动工,你在这期间内找好人,顺便想想怎么建才能避开他人的耳目。一切所需,跟我报账就是。”元澄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起身走到门前。
    “那是。我哪来银子?”墨紫跟在后面,送客。
    开了门,她看到外头有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你不可能带千牛卫来这儿吧?”没那么傻的。
    “他不是。”元澄跨出门槛,“你别送了,回去睡吧。”
    墨紫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听那汉子对元澄说什么隔壁的小子让他点睡了,是不是就那么放着。
    她回头瞪眼,“元澄,你的人把赞进点睡了,有人来偷袭我怎么办?”这貌不惊人的汉子武功很高?
    元澄吩咐那人去给赞进解开。
    墨紫一歪脑袋,想不太通,“你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还缺我么?”
    元澄瞧着她,只说一句,“我快死的时候,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没有,只有你。”
    等中年汉子出来,他便走了。
    就听赞进在隔壁大叫,“奶奶的,谁拍我?”
    瞅一眼营养不良的榆钱树,抬头看光秃秃的月亮,墨紫叹气,什么鬼意境?
    今天第二更,是打赏加更,非粉红加更。
    我欠了很多章,我知道的。但是最近打赏的亲很多,就让我为他们加更一次吧。
    祝亲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开开心心过大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90章 再来三关
    第190章 再来三关
    这日,是红萸招工的最后一天,仍然是来的人多,留的人少。
    真正开始接触这一行,墨紫才发现,果然有手艺有经验的匠人不多,多数人是比较能干粗活的苦力,搬搬抬抬还行,刨木钉板这些基础功夫参差不齐,至于看船图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十个当中都难有一个。虽然大家都来自贫苦阶层,很多人急需一份工作,但她毕竟拿着裘三娘的银子办事,还就那么两千两的吝啬给法,再加上手上没有订单,也不能空养大批的普通工人,只好请他们回去了。
    到太阳快下山时,她总共招了八名船匠,其中包括当初在小巷遇到的两个。玉陵来的那个美男子叫丁修,南德的光头牛鼻子还真姓牛,叫牛皋。两人第一天就来了,正经过了她出的考题,大概是八人中技艺最高的两个。尤其是丁修,据他说,是玉陵皇都船场的学徒匠师。而牛皋是造私船的,简单的渔船小舟不在话下,刀功很不错。另外六个上都人,各有一技之长,只是经验上还欠缺。
    丁修牛皋没地方去,就住在红萸船工宿舍里。这三天,两人也帮着墨紫过过眼。丁修近匠师级,自是对人一看就明。牛皋是个体户,三日下来,隐隐有些当头的架势。
    墨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两人,弄得好,将会成为她得力的帮手。
    丁修有个五岁儿子丁丁,与两三岁的妞妞成了好朋友。这不,两人正在花圃那里捉蝴蝶。孩子的笑声特别清澄,咯咯嘻嘻的,令人不由跟着笑。别看牛皋大老粗,孩儿心性,见招工收尾了,就去和两个孩子闹。
    墨紫见一大两小有点玩疯了的样子,摇摇头,侧脸去看丁修,发现他眼圈红了。
    “丁师傅,你不用急眼,牛皋看着笨,心还挺细的,不会伤到孩子。”以为他担心牛皋笨手笨脚,她安慰一下。
    “墨哥误会了。我只是看到妞妞,就想起失散的小女儿,她今年也两岁,却不知同她娘亲流落何方。我拙荆本是殷实之户的女儿,未曾吃过苦,没想到——”一场莫名的战乱,令一家人失去所有,如今甚至不知妻女是否尚在人世。
    因亲人而欲落泪的男子,墨紫觉得至情至性,没有半点软弱的模样。不过,丁修这么一说,她脑中叮铃乱响,犹如倒车一样,就突然想起那位卖给她梳子的大婶来。
    “丁师傅,你妻子和女儿可有什么特征?”问问清楚,免得空欢喜。
    “我妻相貌端庄,我女儿伶俐可爱。”丁修描述特征如此。
    墨紫眉毛一耸,“丁师傅,所谓特征呢,就是与众不同的地方,好比有麻子啦,胎记啦,少胳膊少腿啦。我在六月里看到过一对玉陵逃难来的母女在集市上卖杂货,听那位大婶说,女儿两岁,夫君好像是在宫里当工匠,路上失散了。”
    注意到丁修眼睛越来越亮,她说得更起劲,“那位大婶说投靠的亲戚骗了她的银子,只好当了首饰做点小买卖,怎样都要留在上都等相公和儿子。我跟她买了一把旧梳子,已经不能梳头的梳子,不过上面的牡丹——呃,疼啊”
    原来手腕被丁修一把抓住了,且往死里掐,手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这当然是因为丁修太激动的缘故。
    “那定是我妻女,梳子从我一本书中掉出,我妻瞧着喜欢,便带在了身上。不知墨哥在何处看见她俩?”人为情动,最是真心。丁修这么个俊男,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在城南庆民坊见到的。不过,她那些货实在也卖不出去的样子,倒是她自带解渴的后山泉水很是甘甜,就建议她改卖水。她说她要赶在城门开的一大早,你若起早些,从南边三门守起,没准会有收获。若然不行,就从山中有泉的城郊村落找。既然你们一家人都已经在上都了,一定会见面的。”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夫妻二人,一个帮她恢复了记忆,一个将要帮她造船。她也算作了桩大好事。
    半年来,丁修第一次听到妻女的下落,哪里还待得住。
    牛皋如今跟他是好兄弟,听了前因后果,便跟墨紫请个假,拉着他直奔上都南城去打听。
    墨紫对着丁丁和妞妞大眼瞪小眼,最后被两人拉着玩捉迷藏的游戏。
    妞妞还小,不会躲。可丁丁鬼精的,带着她就在花圃前后东猫西藏。还挺费工夫找。
    墨紫正趴在地上学猫叫,想把孩子引出来,没注意门前来了两个人。
    “红萸船场既然过了三关,怎么还是门可罗雀?我瞧你闲得没事干,一个人在这儿猫扑蝶。”男子的声音傲然不已。
    墨紫跳起来,回身一看,是闽松。
    “松少爷,稀客啊我正跟孩子们玩呢。”叫了丁丁和妞妞出来,裘大东把他们带到后面去,她打量着闽松,见他布衫布裤单布鞋,奇道,“你家破产了?”
    破产这词,不是很古,所以闽松一愣,但就像蛔虫一样,反应得很快,“你才破产了。”
    “日升没倒的话,松少爷为何穿得这么——老百姓?”就是寒碜。
    闽松不接她的茬,瞧瞧四周,楼虽然新,地方却小,心里不情愿,又想到老爷子的命令,冷冷站在原地哼气。
    墨紫看不明白,尝试了解对方心理,问道,“难道松少爷是来找我请客?那常吉和陈志怎的没同你一起来?我说好了也请他们的。”而她没记错的话,他大少爷已经很明确拒绝了她的热情邀请。
    闽松皱了老半天的眉头,放低了声音,说出一句话。
    墨紫掏掏耳朵,以为自己瞬间性失聪,心里惊到,想要是聋了的话,她该怎么办,同时坚强再去确认,“你说什么?”
    闽松眼神有些凶,嘴巴上下动。
    可她还是没听见。
    一只乌鸦叫。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么凄凉——
    等等,她要是聋了,为什么听得到乌鸦叫?
    心脏重新跳起来,她有点光火,“闽松,你小娘们啊说话根没吃饱了饭一样。”
    闽松横眉冷对,刚要回击,却听见有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这位少爷说,他来找活儿干。”
    墨紫哦到一半,叫起来,“什么?”
    闽松此刻没空管她惊不惊讶,回头瞪那个多嘴的,“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这位少爷,太阳要下山了,你自己拖拖拉拉,要进不进的,也别耽误我的功夫。”那人斜跨出来,一身洗褪色的旧白衫,肩上一个灰包袱,一双鞋已经磨薄了,隐隐显出袜色。身高与闽松一般长,却比闽松魁梧,且剑眉虎目,不过额上一道长疤,还有那讥诮的神情,竟成了愤世嫉俗的长相。
    “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墨紫还以为那人是闽松带来的随从,所以刚才没细瞧。
    “自然不是。”闽松吊着眼看那位,对自己受到得嘲讽,很有意见。
    “我区区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少爷?”那位也吊眼看闽松,然后问墨紫,“请问这里是不是招船工?”
    闽松被激起脾气来了,“你等等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在你之前,当然该由我先问。”
    那位愤世嫉俗切一声,“你刚刚问过了,还问了两遍。这位掌事的没听见,怪得了谁?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吃喝玩乐便罢,跑到正经地方来做什么?你不用赚钱吃饭,我还等着糊口呢。”
    墨紫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看吵架挺有意思。不过,她有点得意忘形,不记得自己是这地方做主的人。
    “好,墨哥,你说,你用我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闽松扔过来一颗炸弹,把墨紫圈进这场较量。
    要不是有那位愤青在,墨紫真想问问闽松,他今年“贵庚”。三岁孩子吗?打不过别人,就告状。
    “我瞧你俩的架势,不像来找工,倒像来打擂台的。”她代表招工单位,放在千年后,可以用鼻子瞧人,但她人好,不同这两位应聘的计较。
    愤青立刻一愣。刚听什么松少爷和这位掌事聊得热络,以为自己会被骂一通赶走,毕竟一路行来,恶嘴脸看得太多了。
    “你俩不用争先抢后,我招工也不是谁先来就先雇谁。”墨紫指着旁边两个新竖的大木桩子,“看到那条红线没?用锯子贴着线锯一片木下来,不能过厚或过薄,就要正正好好。这截香烧完,没完成的请自发走人。”
    “这样就行了?”闽松没当一回事,他五岁开始玩锯子,那是最基本的工具之一。
    “这关过了,还有两关。”墨紫眨眨眼,“松少爷,这可比日升的三关好闯多了,我叫它们一锯一摸一眼。”
    闽松知她故意调侃他,“闯三关也不是日升定的,是整个船行的规矩。你再油腔滑调,跟我抱怨却没用。”而且,红萸如今是英雄,他则丢了日升的脸。
    所以,要将功补过。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91章 愤青故事
    第191章 愤青故事
    锯子产生的木屑,像沙粒,随着落日的最后一道余辉,流成金线。
    闽松拿起锯下的木片,按墨紫的要求差不多是一指节厚度,抬眼看到线香比起刚才还有半截,就觉得很满意。
    墨紫瞧过,也没多说,只是点点头,就看那位愤青。
    闽松也看,不过,差点没笑出来。不像自己站在一个点,一气锯下去,那位边绕边锯,一圈圈锯进去。
    “墨哥,这还用看结果吗?他根本就是个生手。”
    墨紫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安静。因为那么近的距离,愤青能听到。然而,她看愤青,仍不急不慢,这里锯一会儿,那里锯一阵,似乎并未受闽松那些话的影响。她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香灰掉下,火星子挣扎,愤青终于把木片磨了下来,交给墨紫。
    闽松跟着一瞧,锯子锯过去的那面一片毛躁,被狗啃过似的,便说,“墨哥,现在你能让他走了吧?”
    “为何?”愤青不解,“我照足了要求,一片木,线给的厚度,不管表面毛不毛,且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为何我不过?”
    墨紫笑,“他让你走,又不是我让你走,谁说你不过?”
    她又转头对闽松说:“松少爷既然来我红萸,只管拿自己的本事出来,至于别人,就留给我来作主吧。”
    闽松张张口,但墨紫说得不错,他确实没有立场指手画脚。
    愤青更看不明白了,心想莫非这二人是假客气真有仇?
    “两位请跟我来。”墨紫领头进了小楼的其中一间房。
    闽松愤青特意分开挺远,一前一后跟着走进去。到里面一瞧,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摆设。对着门的一面墙竖着三块围成扇形的白色木板,椅子一排排,前面低,后面高,大概能坐上三四十人。椅子前放着长条形的桌子,也是由低到高的。两人同时疑惑,这是干什么用的?
    墨紫让两人坐在最前排,“我会给你们看一张船图,数到六十之前,上面标着号的部分,请尽量记住形状特征。一共十六个号。等一下,我会让你们蒙眼摸一些板,数到一百八十。你们要在这时限内把符合十六个号的板挑选出来。最多能拿十六块,其中对一半以上的,就算过了。有没有疑问?”
    两人摇头。
    墨紫将中间一块板往上一翻,三百六十度转圈,板的背面就成了正面,开始数数。一分钟到,啪——又把板翻了过来。去给两人蒙眼布,又将早准备好的模板各堆到他们面前,接着数三分钟。
    这一摸,对懂船的人来说,考得是对船体的熟悉度,对不懂船的人来说,考得是记性。
    闽松那边,墨紫都不用看。她比较关注的,是那位愤青。如果她没看错,愤青连锯子都不是很会拿,恐怕不但非船工出身,而且是外行。不过,脑袋似乎灵活,能扬长避短。因此,她并没急着淘汰他。船技不像练武功,基础的看手上功夫,再往上就得用脑子,所以即便成年后从头学,也可能有大成。
    就近观察,更发现此人聪明。他一遍摸下来,先选出八块模板,居然没有一块错。然后再摸一遍,便很不能确认,到最后倒数三十秒,几乎就是随便拿了放到一边。若她没猜错,他在短短六十秒的看图时间内,集中记了八个形状比较有特色的部分。就像他锯木,只是讨巧,能混过去就好的方法。
    结果,闽松十六块都拿对,而愤青则是十六对十,还有两块蒙对。
    闽松蒙着眼,并不知道愤青的策略,对他拿准十块,还稍稍惊讶了一下。
    墨紫当然说话算数,两人都过第二轮。
    “第三关是什么?”闽松觉得前两关虽然简单,不过设得新奇。反正,日升招人不是这么卡的,一般给块木料,看一下刀工就能决定用还是不用。
    “面试。”所谓的一眼,便是她的眼。
    “面试?”闽松又听见新名词。
    “这回不是一起考,而是一个个来。闽松,你到门外等一会儿。这位——”指着愤青,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卫庆。”领悟力也不错。
    “卫庆出来,你才可以进来。”单独面谈。
    闽松走出去后,墨紫看了卫庆好一会儿。
    卫庆见她迟迟不说话,又被盯着,感觉不太自在,“墨掌事,有话可以直说。”
    “卫庆,你觉得我该用你吗?”她得看看这人的自信有多强,“我这次招得是船匠,并不是普通的船工,需要有一定的经验和手艺。你,以前没干过船工吧?”
    “所谓的船匠和船工,我可瞧不出有什么不同。再说,不管我有没有经验,有没有手艺,你的两关我都过了。莫非,你要反悔?”卫庆便笑得愤世了,“原来,这世上多是出尔反尔之辈。”
    “那可不能这么说。我承认你过了两关,不过这第三关,在我手里,不由你决定。一眼,就是我跟你眼对眼的面谈,若是谈得不好,你便过不了第三关。三关皆过,我才能用。换句话说,我得看人一些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特质。你要是因此觉得我出尔反尔,我也没办法。红萸虽小,人却绝不随便用。”她不怕让人戳脊梁骨,“大实话,我看得出来你急需一份工。不过,为什么来红萸?你明明一点经验也没有,大概以前锯子都没拿过。”
    “我自小喜欢坐船。还有,你招工启事上最后一句话,迎自信且智勇者。我虽不会半点技艺,但来了,便是勇。我能连过两关,便是志。我相信墨掌事不用我,日后必定后悔,便是自信。”卫庆在负气而走和忍气而留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掌事的,目光很真诚,没有要耍弄人的意思。
    墨紫哈哈一笑,“说得好”
    “墨掌事说好,可是要用我了?”卫庆目光炯炯。
    “可用,不过不是船匠,而是船工,试用三个月。每月薪金二两银,包食宿,各季发两套衣。你若不嫌我小气,便留吧。”她惜此人有才,但不能当船匠来用,会对其他人不公平。
    临时起意来试试运气,早有被淘汰的打算,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进了红萸。卫庆那瞬间突然发现老天爷对他不是那么坏。二两银,包吃住,还发衣服,最重要能学到本事,这大概是他流浪一年以来第一次感觉能安心的地方了。
    “多谢墨掌事。”感激之心如泉水喷涌,到嘴边却只有谢字。多说无用,看日后的努力吧。
    “是要谢我。换了别人,恐怕难用一个外行。”墨紫受了他的谢意,“不过,你若在三个月内表现不好,我照样让你走人。”
    原来,试用是这个意思。卫庆表示明白。
    “下面是例行手续,了解一下你本人的情况。”墨紫翻开名册簿,“你是哪里人氏?”
    “……洛州。”卫庆面色突然有些阴沉。
    墨紫正低头写字,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既然是大周的,可有户本?”
    “……有。”卫庆再吞吞吐吐。
    墨紫察觉了,抬起头来,“按官府给船行定的规矩,若有户本,得看一看的。你带在身上了吗?”
    “……带……只是一定要看吗?”卫庆不是头一回遇到要看户本的,他从来不肯拿出来,但红萸这份工,他真心想干。
    墨紫联想到她自己还在裘三娘名下挂着,“卫庆,逃奴或者逃犯,我可不敢用。”
    大周的船行定期受到工部查验,因为是掌握国之命脉的一行,对船工身份要求很严,绝不能私用逃奴逃犯。而他国来的,需要到户部办理临时户本。所以,丁修和牛皋的落户问题,她已经拜托给元澄。
    “我当然不是逃奴,也不是逃犯。”一身落魄,却可笑他出生的家境并不贫苦。
    “那就没问题了。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挂在户本上,只要不触犯大周例,我会一视同仁。”墨紫微笑。
    可等她打开户本一瞧,终究愣住了。倒不为其他,就是根本没想到这个卫庆的老爹居然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大。那岂不和卫六娘是兄妹?
    “你知道我爹?”卫家这些年风生水起,在上都也经营着不少铺子。卫庆一看墨紫惊讶的神色,他的心就下沉。
    “我知道。”墨紫很老实,“我还知道你姑姑刚封了敬王府侧妃,你六妹配了敬王府的二公子。”
    卫庆拿上包袱,站起来就要走。
    “卫庆,你这是做什么?”墨紫坐着不动,抬头仍笑。
    “我爹已经跟所有认识的人打过招呼,说绝不能用我。墨掌事不必为难,我走便是。”至于姑姑六妹,跟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庶子。
    “哦?不过,你爹没跟我打过招呼。我跟他其实一点不熟。而且这年头,消息传递起来要半年一年,你爹也没那么大本事会知道,你我都不用怕他找上门来。”墨紫挥挥户本,“还有,你忘了这个。拿上它,到小楼后面找一个叫裘大东的,他会带你去住的地方。刚建好,有木香味,应该很好入睡。三餐有固定的时辰,你问裘伯就好,过时不候,只有冷包子垫巴。”
    “……”卫庆眼中一抹感激,“他不会来找我。”
    “所以,你努力干活吧。相信我,如果你离开红萸,应该不会是因为你爹,而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勤快。我最不可能养懒人,因为我是小气鬼。”墨紫合上名册,“出去时,请帮我把闽松叫进来。多谢”
    卫庆想说什么,却只深深躬了身,转身昂首走出去。
    今天小年了,太多事情,只好一更。
    不好意思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92章 我吃你饵
    第192章 我吃你饵
    闽松凸出双眼。
    墨紫从旁拿了块弯模板,放在他脸下。
    “你干什么?”很生气。
    “怕你眼珠子掉下来,给你接好,免得掉地上脏了。”墨紫嘻嘻哈哈,有点没正经。
    “你凭什么不用我?那不会拿锯子的家伙你都能用,我有哪点比不上他?”拍上桌子。
    “凭我是这里说话算数的人,而这第三关更是由不得你。”他急,她可不急,“松少爷,你好好得日升不待,为何要来我这儿?红萸不过刚刚开业,我甚至连一张订单还没有,所以别说你觉得红萸有前途,你家老爷子保护伞下不能大展拳脚,想要独立出来。这种话,我一句都不会信的。”
    闽松本来还就想这么说,因此被堵了回去,嗯哼一声,临时要改口,但又不擅长,最后说出两个我字,就没话了。
    墨紫瞧他憋得脸红,也不好再逗下去,叹口气说道,“松少爷,我并不想给你看恶脸,不过,我这儿庙小容不下大佛,你别为难我。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曾共过一船绑成一命,这交情我不敢往大了说,就用在今天。你给个面子,回去吧。”
    闽松听到这么个人居然放低了姿态,便知她主意已定,但他来此也经过一番挣扎,不想轻易放弃,“墨哥,其实我想学你的造船术。”
    墨紫一挑眉,“你终于承认了。”她猜到的,不过顾全对方的骄傲,没好意思说白。
    “我知你不愿将船技外传,但百花川那三桅三角帆实在令我好奇。究竟为何,这样的桅帆能一统乱风,逆风而如履平地,漩涡中安然无恙?闽家虽有九术,却从不曾有一术能做到如此。只要墨哥肯教我,我愿重金捧上且奉你为一技之师。”闽松说着,双膝一屈,竟直直跪了下来。
    墨紫忙去扶他,“松少爷,这个我可不敢当。我既没未从过名师,在这行亦没有名气,拜师收徒,连匠师资格都不是,我怎么能?”
    他的坦诚让她头疼,他的坚持更让她头疼。三桅三帆是为了过鬼门,让水蛇他们后来拆解,就是怕被有心人学去,又用与不好的地方。她自己都是被迫露得这一手,自然不可能教给别人。
    闽松见墨紫那些话虽然是推托,但拒绝的意图不容置疑,仍不肯起身,“墨哥可知,我闽松若奉你为一技之师,你从此便是匠师了。若日后我继承家主位,你也自然升至大匠师的位置,无需参加船行设定的考较。”
    墨紫却不为这些名衔所动,是匠师还是大匠师,她自己心里有数,不必别人送给她,也不必来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此,她笑一笑。
    闽松可不笨,就在她的笑意中瞧出无所谓的态度,便问,“墨哥掌红萸,难道不是为了扬名?”
    天晓得,她最怕的就是扬名,立刻摇摇头,“我掌红萸,不过是遵从我东家的吩咐罢了。有算命先生说,祖业不可废,否则会影响我东家的富贵命。我东家身边一时也无人可用,才非要我接受的。对船,我略知一二,可若同你日升里头的师傅比,单是闽老爷子一人,都是万万不及的。”
    “墨哥这话可是敷衍了。”闽松眼中傲意渐起,慢慢站起身,修长身形如松一般直,“老爷子果然料事如神,我来之前,他已经跟我说,你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拒绝我。”
    墨紫眸光微敛,“既然他已经料到了,为何你还要来?”
    “因为,老爷子给我出了个点子。”闽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折得四四方方。
    “哦?”墨紫还在想是什么点子,看那张纸铺开,眼睛便一亮。
    那是一张船图,上面是大江船,标二千石载重。
    “这是我三叔于月前向日升订下的两艘大货船,虽然是自家生意,价钱稍低些,每船三千两。如果你用我,老爷子发话,这份订单就是你红萸的。如何?”闽松刚才跪,是真心。现在诱,也是真心。他对技艺的追求,十分执着。
    墨紫此刻想的,却是闽老爷子真——厉害啊
    她红萸万事俱备,只欠订单。闯三关,虽然为红萸打出了一定名气,但这几日,都是找工的人上门来,没有客人。毕竟,这时代交通闭塞,信息缓慢,再说现存于上都这三两州的四家船场已经瓜分了老客人,红萸寻找新客源需要时间。而此时,闽松一出手,就是两艘大船六千两的卖价,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裘三娘给她定的是五千两,多的归她自己。这两艘船一接下来,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等着一年期满,把自己卖身契拿回来。然后,是走是留,便再不必听命于任何人。
    可是,她闭闭眼,再张开,无限遗憾,“松少爷,你还是回去吧。”
    闽松比刚才更惊。他说到订单就是红萸的,她的眼睛明明光芒四射,一副太好了的模样。为什么一转眼,她却仍然拒绝他?但目光恋恋不舍,虽然叫他回去,可是咬牙切齿,根本很不甘愿。
    “墨哥,订单一收,红萸就得忙上半年。而且你该很清楚,这可不仅仅是一张单子的事。一旦红萸的船记出现在我闽氏江运上,今后就有很多人来求你们的船。这样大的好处,我却只要学你一样——三桅帆船。”不是全部的秘技。
    “松少爷,这样大的好处, 也得有同样大的肚子吞得下才行。你也瞧见了,我这里简陋,不过八名匠工,一名船工。不瞒你,八名匠工中,只有两名对船较熟,其余六人是有手艺没多少船行的经验。我东家吝啬,本钱没给多少,如今就剩一千多两。我一个人便生了三头六臂,可要吃下两艘二千石的大江船,那就是白日做梦。”墨紫挣扎的神情已经烟消云散,眸中清澈,“我曾听过一句话,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我没准备好,若贪心接了这单子,只恐怕会有很多问题冒出来。到时措手不及,损失可能远超过六千两银子。”
    闽松拍起手来,“好一个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墨哥,我闽松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墨紫不懂他什么意思。
    “老爷子说,若你敢接这张单子,你便是蛇吞象,贪婪成祸。若你是真聪明,必舍了这么大的好处,看得长远。他嘱咐我,若是前者,我便留下单子回日升。若是后者,叫我不要拘泥于学技,就当一般的船匠,跟你一年半载。”老爷子的意思,不一定要拜师,也不一定要手把手得教,才能学到东西。眼睛看,用心体会,一样能成长。“你知道,日升的人都认识我,红萸却不一样。你帮我隐瞒一下身份,我就能从底层做起。”
    船,不是一个人能造的。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不下数十遍,却在闯过三关后,真正领悟了。
    “松少爷——”别给她找麻烦了,行不行?还一年半载呢
    闽松将图纸收回去,却又掏出另一张折纸来。
    “我不管你这怀里放了多少张船图,没用。”墨紫让这位弄得有点精神疲惫,到底不是唱惯红脸的。
    “以后叫我阿松就行了,闽姓是这行出名的大姓,很容易让人识穿的。”偏这位胸有成竹要在这里干活了一样。
    墨紫一看,这张船图她见过,在第一关里,还亲手打造过船模。两层,七百石载重,货客两用的行江船,算是中等大小。
    “这张订单是章州刺史大人下的,十一月中旬交船,押金五百两,试航没问题后再付一千二百两。”闽松解释完,又道,“还是这句话,用我,这单子归红萸。”
    肯定又是闽榆老爷子教的。这只老狐狸,考验他自己的侄孙还不算,还考验她。前面的试探,他多半有把握她会眼红但不会眼瞎,但这张单子,便是确定她眼红还眼馋。大小正合适的饵,那么香喷诱人。
    “刺史大人的船,为何不找官家船场?而且,跟你们下的单,转给我们,刺史大人不一定会肯。”墨紫想得很细致。
    “如今边境不平,官家船场正忙着造战船,谁还理会这样的小单子?单子是跟我们下的,但只要最后取船地在我x升内湾就行。当然,验船也会由我们来,你只需付二百两银子的检验和泊船费。”亲兄弟明算账,所以该清楚的不能马虎。
    墨紫咽咽口水,一番心理交战后,乖乖投降。到手一千五,又是她能掌控的局面,很不错。更何况,对方退了一步,她再坚持就傻了。
    “你既然想留,我就留吧。你说过,不跟我学艺只干活,希望日后别叫苦。从底做起,便是船工。同卫庆一样,每月薪二两,包食宿,每季两套衣。”
    “和卫庆一样?”太大才小用了吧?闽松不太乐意,“我在日升是匠师。”这个墨哥没出现以前,他的目标是年底通过大匠师的考较。
    “是谁说要从底做起,阿松兄弟?”墨紫觉得闽老爷子英明,这位少爷需要历练,便挥挥手表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就是客气的,闽松想辨。
    这时有人敲门,裘大东带了个人进来。
    墨紫一看,小衣
    大年夜,新春等在门外了。
    祝亲们龙年安康,繁花盛开,顺风顺水,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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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93章 莫要情动
    第193章 莫要情动
    裘三娘性格的不一般,注定她对待婚姻态度也会很不一般吧。墨紫跟着小衣,快马加鞭,一路上这么想着。
    成亲也三个月多了,这对夫妻居然还没有圆房。裘三娘不提,萧三郎不催,两人很默契,只谈风月。其实,对萧三郎那边,墨紫不知该说他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不但没有因裘三娘的任性而远离,反而赖得挺快活。
    一下马,白荷冲了过来。难得见她真着急的模样,粉脸急红了,双手揪紧裙子,好像那裙子绊脚,会站不稳一样。
    “墨紫,小衣跟你说了吧?姑娘她打定主意,我怎么劝都不听。这会儿,我让红梅拦着呢。想来想去,只有你的话姑娘还听得进耳。昨日姑爷回府,刚打发了人说已经在来路上。你一定要劝劝姑娘,千万不能冲动,不然那会毁了她一辈子的。”白荷拉着墨紫就走。
    “什么打算还会毁了奶奶一辈子?”留意到白荷叫回裘三娘姑娘,墨紫笑道,“你一声声叫姑娘姑娘的,不怕姑爷听到不喜欢?”
    白荷脚下生风,“哪还顾得那许多小衣没跟你说么?”
    这时候,小衣已经不见了,也许在某棵树上蹲着。
    “她不爱说话,只说你找我有急事,拉着我就上马。”不过,墨紫猜到跟裘三娘有点关系。毕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丫头是很忠心耿耿的,不太会因为她们自己的事那么急找她。
    “就昨夜里,奶奶无聊,便让我们陪着她去望秋楼。吃饭时还好好的,跟琴姑姑说尘娘是个宝,还夸岑二经营得好,也夸你来着。说没有你,望秋楼也成不了气候。”白荷说道。
    墨紫一听便说,“奶奶喝酒了吧?”裘三娘的酒量比她好,不过喝多了就话多,而且还十分肉麻兮兮。
    “喝了。就是几壶波斯来的葡萄酒,那东西甜ii的,又没什么酒劲。”白荷是个十全十美的大丫环,跟主子出去玩,从来都不会松懈自己的职责,“再说,奶奶虽然喝了酒就爱说话,每次酒醒后就不记得了。可今早一起身,昨晚上玩笑的话,记得真真的。”
    “到底说什么了?难不成是想问萧三郎要休书?”墨紫随口一说。
    白荷眸子睁圆,“你怎么知道?”
    真的?墨紫眼眸也睁了睁,老实回答,“我说说罢了,不认真的。”
    白荷绕是脾气好,也忍不住冲她翻翻眼,“你呀,什么时候成乌鸦嘴了?”
    “前些日子我养伤时,不是还挺好的?”
    萧三请几个知交好友来,裘三娘还作为女主人出面招待,两人一起得了郎才女貌的美誉。就墨紫来看,萧三自己狂狷,好友也各有特色,不像时下那种礼教卫道士,读圣贤书又看不起女人,对裘三娘的多才多艺给予高度肯定。
    她以为萧三在裘三娘的心中应该加了分才对,怎么出去三日,不但止步不前,还到了要休书这么严重的地步?
    进了裘三娘的屋子,便听到红梅正劝得苦口婆心,说这么闹开来,休书要不着,倒在长辈面前失了宠,千万不能冲动,事事该考虑周到才是。
    没听见裘三娘说话,墨紫进去一瞧,原来这位大小姐正在桌前奋笔疾书。一旁的绿菊,磨墨有点战战兢兢。
    “奶奶这是准备要不到休书,就自己给姑爷写一封休书,是不是?”面对束手无策的众姐妹,唯她还能开得出玩笑。
    裘三娘抬头,冲她笑得姹紫嫣红,眼儿对三大丫头转了个圈,“居然把你叫回来了。也好,帮我看看措辞如何,免得失礼于人。”
    红梅一拍额头,“我的好奶奶,休书这东西本身就是失礼于人,便是提笔写,都错错错了。”
    这位,比当初不知活跃多少,墨紫心里暗笑。
    “就许他萧三写,不许我裘三写?咱们女子,就天生是等休书的命?”裘三娘搁笔,开始吹干墨迹。
    “则天大帝曾许太平公主休驸马,民间亦有夫妻和离。”墨紫上前,真去看裘三娘写得什么。休书二字虽然没写,内容八九不离十。不过,男子休书有七出作依据,而裘三娘这封的关键在于八个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奶奶,这同床异梦四字不妥。你跟姑爷没同过床吧?依我看,不如说貌合神离,情淡如水,比较贴切。”她不但真看,还真挑毛病。
    白荷哀叫,一声姑娘,一声墨紫。
    绿菊绯红着脸,指着墨紫,说不出话来。
    红梅算是求知若渴型,细细想,又佩服墨紫的聪慧一次。
    “这个好。”裘三娘率性把纸揉成团,往桌下一扔,又叫绿菊磨墨。
    “奶奶,再写之前,跟咱们说说,为何突然想休了姑爷?”墨紫这叫顺水推舟,“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可是不是也发生得太快了些?你们成亲才三个月。”
    白荷松口气,墨紫总算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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