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第十五章 骆安藏否九太岁 诸官推诿起雄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袁宗皋对于宁王的看法,委实是精辟。
    然而这箭因何而发,又发在何时,便连袁先生也不得而知了。
    在朱厚熜看来,智脑中明史有言,宁王反于六月丙子,是真是假,两个月后自见分晓。
    如此想着,朱厚熜心底那份怪异的期盼,愈发的浓烈了。
    回到中正斋时,已近午时。
    行至寝宫前院,便见仪卫副骆安早已恭候多时。
    骆安亦步亦趋跟着进了中正斋,躬身禀道:“禀世子,玄妙观元贞道人,卑职已使人星夜请回王府,如今正在纯一殿。”
    朱厚熜眉头一蹙,“是请,而非拿?”
    “此人究竟是王爷千岁的座上宾,须得留几分体面。”言及此,骆安声线压的极低,“元贞也是个识大体的,事无巨细,皆言于卑职,料来此人也不敢有半分欺瞒。”
    不等朱厚熜询问,骆安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
    纸上洒洒洋洋千余字,亦有押红指印,印于其上。
    “据元贞所言,那日混入玄妙观的泼皮,名唤陈玉,市井间皆称其狗爷,相识于三载之前。忽一日,此人寻上玄妙观,言说能长期供应蟠桃酒、紫河车等秽物,恰巧元贞所谓地元大丹炼制,亦许蟠桃酒、紫河车等物,二人一拍即合。
    又因此等秽物终究有伤天和,是以令陈玉拜入玄妙观以掩人耳目。”
    朱厚熜默然不语,手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回想起那干瘦汉子的身影,不禁便又想到兴府侍卫浑身浴血的惨状,心底顿时怫然不悦。
    “那些人血呢?”
    心中不悦,言语也带上了几分冷意。
    骆安眼角余光瞧见世子神色,不动声色禀道:“元贞言说,人血乃是至阳之物,尤以心头血为最,此事王爷千岁亦知之。至于泼皮陈玉手中人血,由何而来,便非元贞所能知晓了。”
    朱厚熜嘴角一抽,胸中怒意升腾,不禁拍案骂道:“好一个妖道,好一个妖道!以为三言两语,就能置身事外么?”
    来回踱步,随后一指宣纸,“陈狗儿居于太平里,骆安你派人盯着,一旦发现此人行踪,可拿问于我兴府。”
    闻得此言,骆安一阵凝眉。
    踌躇片刻,道:“卑职昨日从朱大人值房出来,听闻世子已遣黄锦去了州衙。如此一来,必然打草惊蛇,再要拿人,怕是已经晚了。”
    朱厚熜剑眉一挑,“黄伴伴去的是州衙,如何能打草惊蛇?”
    骆安犹疑着,心道世子还是涉世不深。
    倘若直言,唯恐惹的世子愈发不快,思忖片刻,暗暗组织了一番言语,沉声道:“世子有所不知,陈狗儿混迹市井之间平安无事,必然与官府之皂吏有所勾连。黄锦星夜去了州衙,消息瞒不住的。”
    朱厚熜嗤笑一声,“自古倡优皂吏,贱辈也。此辈勾连匪类实属寻常,不过陈狗儿一小小泼皮,顶了天也只够得着附郭长寿县的门儿吧?黄锦去的,却是安陆州衙。”
    骆安再一躬身,言到:“好教世子晓得,陈狗儿固然区区一泼皮刺虎,背后的东家却是城北九峰山的那位太岁。”
    抬眼瞧着朱厚熜略显怒意的面颊,骆安又沉声补了一句:“世子需晓得,此辈盘踞九峰山经年,为非作歹却屹立不倒,水深的很。”
    言语间,中正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未几,黄锦喘着粗气迈入中正斋内。
    黄锦与骆安见过礼,擦去额头细汗,将夜访州衙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说罢,旋即满脸委屈的骂道:“州衙之人,委实可恼可恨!三堂之后、王槐内宅灯火通明,同知从贞却推说王槐不在安陆,去了武昌府。从贞顺水推舟,言说推官崔辛崔子介掌一州之刑名,不好越俎代庖。”
    言及此,黄锦话音一顿,结果茶盏润了润喉,“奴婢与从贞在喜雨斋等了一个时辰,便有皂吏来报,说客店乡发了大案,崔辛两日前已经去了客店乡,至今未归。”
    随着黄锦言语,朱厚熜脸色阴沉下来,待说到推官崔辛避而不见,便连骆安面色,也有了几分铁青。
    黄锦见此情景,便又急道:“彼辈猖狂,全然不把我兴王府放在眼里。奴婢使人查过了,府台大人并未外出,崔大人亦安座催府之内。”
    朱厚熜沉着脸,吕祖灵签第二“辛巳”年带来的憧憬幸喜之情,此时早已荡然无存。
    前一刻,袁先生挥斥方遒,豪言宁王欲反,乃是箭在弦上;下一刻,满耳全是皂吏结交匪类,知州、推官相互推诿。
    果然一坠红尘,便是满脚泥泞,令人作呕!
    “既然如此,黄伴伴为何如今才回来?”
    黄锦脸上委屈之色一收,当即伏地肃然道:“知州衙门不把咱兴王府放在眼里,奴婢却唯恐伤了世子脸面,待得天光放亮,奴婢硬拉着从贞,带人走了一趟武穆祠。。。”
    朱厚熜盯着黄锦,眼见黄伴伴拉着脸,当即冷笑道:“可是武穆祠鹤鸣居早已人去楼空?”
    黄锦讪笑着,“世子爷英明。。。”
    砰——
    盏茶置地,应声而碎。
    朱厚熜脸色阴沉似水,:“英明,好一个英明!匪类先人血以炼丹,进献父王。我兴府侍卫又遭算计,重伤垂死。州衙诸官视而不见,果然英明的紧!”
    蓦然回首,朱厚熜目视骆安,眸子里有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寒意,沉声问道:“倘若昨日去的不是黄伴伴,而是奉承正张佐张公公,倘若所持名帖乃是父王的,此时又当如何?”
    语出,朱厚熜只觉胸中憋闷。
    瞧见骆安呐呐不言的模样,陡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嘿!果然男儿不可一日无权!
    也在这一瞬,朱厚熜对于两月后的六月丙子,愈发的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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