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第十章 太清殿前仙乐奏 梅花易数断吉凶

    朱厚熜对着骆安耳语吩咐片刻,一行人离了茶摊,径直涌入玄妙观之中。
    进了观中,诸人视野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整座玄妙观重重殿宇,鳞次栉比。所见之处,红墙黛瓦,额嵌砖雕。
    正前方,是灵官殿,牌楼式殿宇,三门洞开。
    殿内正中,供奉着王灵官像,两侧则供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护法。
    朱厚熜一马当先,踱步灵官殿前。
    但见中门两侧挂着一幅谶语,上书“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此语,说的正是尊神王灵官。
    据传,王灵官全称: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这位显化天尊,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额上火眼金睛,能辨识真伪,察看善恶。
    踱步殿中,自阵阵仙乐,自殿宇深处传来。
    侧耳听了半晌,朱厚熜笑道:“早闻安陆城里,有一段乡间俚语,说的是‘玄妙观中仙乐奏,仙人扶顶授长生。’仙乐的确是名不虚传,恢弘大气,如聆纶音。这长生仙人,说得莫不是那元贞老道“
    朱厚熜言罢,忽听得一阵笑声传来。
    “世子言重了。”
    人未至,笑先闻。
    须臾,一丰神俊逸的年轻道人,带着几个道童,自灵官殿后鱼贯而出。
    行至朱厚熜一行人身前,道人稽首一礼,“贫道元亨,见过世子。”
    行过礼,元亨道人轻捋拂尘,言到:“玄妙观众仙乐奏,仙人扶顶授长生,此确是乡间俚语也。安陆州城,有三台十八景,故而有诗云:
    龙山松柏翠光浮,利涉桥边水倒流。
    玄妙观中仙乐奏,石城高压汉江楼。
    阳春曲调人难和,白雪楼前月一钩。
    姨娘井阙流泉滴,龟鹤池清去复留。
    古墓叔嗷云绕绕,兰台境步漫悠悠。
    烟锁莫愁村外草,丹横涮马伴眠鸥。
    朱门谁识廖天月,樠木山头守节候。
    鞭尸滩际鸳鸯戏,恸父含冤子报仇。
    梅福炼丹升仙去,青泥池旁仙子游。
    云雨未来因宋玉,楚王余恨几千秋。
    这玄妙观中仙乐奏,石城高压汉江楼,说的便是我玄妙观。”
    洋洋洒洒吟了许久,待得元亨说罢,忽听得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朱厚熜身后传来。
    正是出自伴读内官黄锦之口。
    这些时日,世子爷口中时常念叨“钦天履道”,言行种种,似对道家有了些排斥厌恶。
    黄锦察言观色,言辞揣摩之下,当即便阴恻恻的笑道:“你这道士,有趣得紧。杂家恰也听过一首打油诗,云:汉江紧贴石城流,石城高压汉江楼。石城湖上美人居,桃花片片咏莫愁。”
    一首诗咏罢,黄锦面带讥讽,“咱安陆石城和莫愁湖,何时成了玄妙观之地,这倒是新奇有趣,啧啧。”
    讥讽笑声四起,丰神俊逸的道人却不尴尬,仍旧是满面含笑,如沐春风,笑道:“这位公公博闻,元亨受教了。”
    稽首再礼,元亨又笑道:“旁的且不去说他,玄妙观众仙乐奏却不是自夸之语。观中仙乐,出自《玉音法事》中的《步虚词》,此乐成于赵宋,毁于蒙元,如今乐谱残本,正是在我玄妙观中。”
    对于这仙乐《步虚词》,朱厚熜没甚兴趣。
    反而对刺虎泼皮与玄妙观的关系,更为上心。
    焚香拜过灵官神像,一行数十人,在元亨道人带领下,浩浩然穿过灵官殿。
    元亨走在前头,介绍道:“过了凌霄殿,便是太清殿了,内中供奉着道祖太上老君。“
    随着元亨所指,但见这太清殿,更是恢弘庄肃。
    重檐歇山,宝瓶压脊,翘角舒翼,雕梁彩绘,端得是宝相庄严。
    太清殿前,一尊三耳鎏金香鼎,矗立其间。香鼎之上,香烟缭绕,直上云天。
    诸人焚香再拜。
    拜过太清道祖,一行人进了正殿,朱厚熜忽然问道:“敢问道长,不知元贞真人何在?“
    年轻道人微一颔首,捻须笑道:“师兄听闻王妃要来还愿,恰逢黄道吉日,喜不自胜,如今正在七真殿后淬炼仙丹,以献王爷千岁。”
    “哦?原来如此,贵观有心了。”
    话虽如此,朱厚熜却愈发狐疑起来。
    这妖道驱散香客,闭门炼丹,却有刺虎泼皮寻上门来。先前玄妙观外惊鸿一瞥,那名唤“狗儿”的泼皮腰间鼓鼓囊囊。
    莫非是送来了红铅、秋石、蟠桃酒,这些丹材?
    思及此,朱厚熜笑道:“不知这七真殿,在何处?元贞真人地元大道,如雷贯耳,我等可有幸一观?”
    年轻道人闻言,神色有些为难,苦笑一声,解释道:“世子有所不知,吾辈炼丹,许致虚极而守静笃,以神御丹火,旁人轻易不可打扰。”
    眼见朱厚熜跃跃欲试的神色,元亨又苦笑道:“世子勿恼,算算时辰,左右再过一个时辰,仙丹也该出炉了。”
    说到此处,朱厚熜也再不便多言。
    索性便在太清殿内踱步观览起来,元亨亦步亦趋作陪,紧随身后。
    “世子请看,道祖左侧,供奉的是文始先生,右奉南华真人。”
    “文始先生是何人?”
    朱厚熜问的云淡风轻,实则却有些神思不属。
    方才,进玄妙观前,他已经令骆安,遣人跟着那名唤狗儿的泼皮了。
    以王府仪卫司的手段,如今也该有消息了。
    “好教世子晓得,道祖左奉的文始先生,姓宓名喜,字公文,天水人,得道于周成王时。道典云:文始先生尝为函关令,一日忽见有紫气东来,夜观天理星西行,乃知圣人将至。后老君至函关,拜为弟子,得闻大道。”
    元亨道人讲了半晌,却见朱厚熜意兴阑珊,随意附和着。
    绕过太清殿正殿,一处颇为清凉的小偏厢映入眼帘。门头上蒙着一块红布,下方摆着一条长案。
    案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砚台之侧,则是摆着一副签筒。
    朱厚熜见猎心喜,倏忽之间想到了得自王莽洞的智脑。
    那篇《明史》卷十六里,言:正德十六年三月丙寅,帝崩于豹房。遗诏,召兴献王长子嗣位。卷十七又言:世宗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讳厚熜。
    一时间,朱厚熜竟是心痒难耐。
    踱步长案前,施施然坐下,便笑问道:“敢问道长,是何人在此处占卦?”
    那元亨道人也不答话,轻笑着落座于长案之前。
    见状,朱厚熜恍然,又笑道:“道长可是精通《周易》?”
    年轻道人飒然一笑,轻笑道:“不瞒世子,若是旁人问起时,贫道自然精通易学。不过既然是世子问及,贫道便也坦言相告了。”
    “先师通《易经》,善卜算。贫道只得了三分真传,一身道行全在《梅花易数》里,不善解千,却精于相面。”
    元亨道人所言,正中朱厚熜下怀。
    朱厚熜嘴角一扬,当即便笑道:“那烦请道长,与我相上一相。”
    言罢,道人沉吟片刻,细细端详朱厚熜良久,忽然一甩拂尘,笑道:“世子出身王府,面相自然极贵。不过我观世子面含煞气,心惊之下,便给我玄妙观卜了一卦,卦象却是坎上震下、二爻之卦。”
    听元亨道人说自家是含煞而来,朱厚熜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言语不善的问道。
    “哦,不知此卦何解?”
    年轻道人浑然不惧朱厚熜越发阴沉的脸色,捋着拂尘,淡然开口:“此卦诗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行缓来头有序,急促反惹不自由。”
    一首卦诗词言罢,目光直视朱厚熜,“是以,我玄妙观,虽无大劫,却有小恙。”
    话音落下,便见一王府侍卫喘着粗气,疾步而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