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原先还是面无表情,此时又突然震怒的墨云皇帝,人浣韩江天不为所动。
他下巴上无力耷拉着的胡子无风自动,轻飘飘地打在下巴上,可笑极了。
“陛下,莫家近几年目中无人,占据北域半壁江山,此时攻打青云帝国,还试图拥兵自重,罪大恶极,当诛!”
虽然是不悲不喜,但是韩公公还是轻轻地说道,声音很轻很轻,不缓不急,看不出任何立场。
这是他当了一辈子大内总管的习惯,不管圣上说什么,圣上说的就是对的,自己只需要跟着圣上,那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朕又何尝不知道,莫家拥兵自重,这半壁江山,究竟是我的,还是姓莫的?”
墨云皇帝那不怒自威的脸庞上忽然涌现出一抹讥讽,似乎是在自嘲。
“罪当诛,罪当诛,这北域的一半,都是姓莫的,朕又该如何是好?”
韩公公仍旧是一动不动,腰依然弯的好好地,不偏不倚。
他并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聪明的臣下,不能说话。
墨云皇帝把玩着左手中的两粒禅珠,脸上那一抹讥讽骤然消失,却而代之的,是一股迫人的寒气。
这寒气似乎化作了实质,将空气都凝结起来。
一粒粒的小水珠在空气之中凝练,水珠上还带着几片薄雾,似乎都要结冰了。
龙椅和太和殿的华阶之上,都骤然添上了一层薄霜。
无边的寒意开始蔓延,一下子就将太和殿填满。
只是此时太和殿内,除去墨云皇帝和人浣韩公公,再无他人。
韩公公似乎没有感觉到那股迫人的寒气,他那发白的胡须不再飘动,而是挂在了他的下巴上,稀薄的花白眉毛似乎就要被冻住。
“朕倒要看看,莫浩天是不是真的胆敢违抗圣旨,这墨云的天下,还能改姓莫了不成?”
墨云皇帝的脸上忽然浮现一阵笑意,无边的寒气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太和殿内的华阶上铺着的薄霜开始融化,沥出星星点点的小水珠。
“陛下圣明,一切谨遵陛下旨意。”韩公公轻声说道,他似乎已经衰老到了不能说话的地步了,声音轻若蚊吟。
“你退下吧,朕还有要事。”
墨云皇帝淡淡地说道,他那浓密的眉毛不再挑起,一股不怒自威的天子气势重新浮现,让他庄严隆重起来。
“陛下……”韩公公那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里淅淅沥沥地透出些许精光,他静静地看着墨云皇帝,没有继续说话。
看见人浣韩江天还没退出去,墨云皇帝心中了然,他看着韩公公,沉声说道:“韩总管,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太和殿里只有你和朕,再无他人。”
似乎是得到了墨云皇帝的应允,人浣韩江天这才睁开他那浑浊不堪的老眼,从中透出丝丝缕缕的精光。
“陛下,老奴已经有一支墨云的部队前往青云帝国,潜伏在玉玄城附近,到时候要杀要剐,皆听陛下所言。”
韩公公一字一句,断断续续的说完。
他好像已经很老了,可是仍旧努力说着,说的很慢,很慢。
而一旁的墨云皇帝也听得很慢,很慢,一如从前。
过了许久,人浣韩江天终于说完了,他那半弯着,纹丝不动的腰忽然重重的弯了下去。
就像是在给墨云皇帝鞠躬,赔礼道歉一般。
半晌之后,墨云皇帝沉默下来,那浓密的眉毛终于显露出些许的疲态,他那托着下巴的右手轻轻抬起,揉了揉太阳穴。
“韩总管……现在朕的身边,是不是只剩下你是赤胆忠心了?”
墨云皇帝同样说的很慢,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一抹疲惫至极的神态浮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他似乎有些厌了,倦了。
而更让人出奇的是,原先还在深深鞠躬地人浣韩江天,这个时候忽然抬起身子来,径直走到了墨云皇帝的身旁。
下一刻,韩公公那满是花白老茧的老手,轻轻放到了墨云皇帝的肩头之上,开始很缓慢地给墨云皇帝按摩起来,似乎是在帮助他放松。
而墨云皇帝更是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依赖的神情。
“韩爷爷,你说我……”墨云皇帝刚刚开口,却又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哑口。
“不,韩总管,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若是朝堂之上那些文武百官,见识到,听闻到平日里说一不二威风八面,不怒自威的墨云皇帝也有这么一面,怕是眼睛都掉下来。
韩公公一边轻轻按着墨云皇帝的肩膀,似乎上面有着万斤重担。
一边轻轻地说道:“陛下当以不变,以应万变,这天下,终究还是陛下的。”
人浣韩江天的话似乎是给墨云皇帝打了定心丸,他眉宇间的疲态一扫而空,浓密的眉毛重新挑动起来。
“韩总管,你下去吧,朕知道该怎么做了。”墨云皇帝危襟正坐,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出路。
“陛下,老奴先行告退。”
韩公公从龙椅旁离开,朝着墨云皇帝重重行礼,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太和殿的华阶上,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沾附,韩公公步履蹒跚地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华阶上,每一步,都好似要滑到。
半晌,韩公公走到太和殿门前,径直离开。
离开太和殿后,殿外远处的石柱后,走出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一左一右地跟着韩公公身后,护送离开。
韩公公那苍老至极的脸庞上仍然看不出悲喜。
只是,那稀疏花白的胡子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霜。
…………
而玉玄城的叶真,也同样是在天亮之前,成功回到了玉玄城内。
因为黎明前的黑夜是最暗的时刻,城门守城的士兵们都昏昏欲睡,叶子真隐匿身形,他们根本就发现不了。
叶子真已进入玉玄城,便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飞速在街上窜跑起来。
将身形和动作都压低到最小的动静,同时速度剧增,一下子,叶子真就回到了客栈的后院里。
从后院一跃而上,正式从窗户回到了自己的天字号房间。
只是叶子真一回到天字号房间里,就看见自己的床铺上,正坐着一个人影。
叶子真只觉得心头一紧,自己好像被发现了什么一样。
定睛一看,床上坐着的正是莫浩天军师的义女,美女赵雯。
赵雯此时正在笑吟吟地看着翻窗上来的叶子真,轻声说道:“叶统领,这么大半夜的,天都要亮了,偷偷摸摸地去哪里呢?能不能告诉奴家呀?”
叶子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只好临时扯了个谎。
“半夜内急,起夜方便去了。”
只是这个理由似乎没有说服赵雯,她仍旧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继续说道:“叶统领,方便一下也要一个时辰这么久的吗?”
听到赵雯所说,叶子真松了一口气,看来赵雯来找自己的时间还不是很早,自己还没有暴露。
当下,叶子真他只能苦笑着,缓缓说道:“方便完之后,心情不是很好,看见天上的月亮,睹物思人,便是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玉玄城里闲逛了半天。”
“怎么?今晚月黑风高,也有月光吗?”赵雯忽然问道,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在质疑。
只是叶子真先前跟大蟒搏杀的时候都看见了月光了,自然不会落入赵雯这圈套。
“也许有月光,也许没有月光,但谁又在乎呢?”叶子真淡淡地说道。
他的神色一片清明,坦坦荡荡。
“那看来是奴家错怪叶统领了,要不,奴家给叶统领赔罪?”赵雯那如同魅惑一般的声音陡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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