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华衣(女尊)》第30部分阅读

    十年华衣(女尊) 作者:肉书屋
    外穿来飞驰的马蹄声。
    阿九与雍和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雍和向后望了一望,忽然道;“荧惑,停一下。”
    雍和跳了下去。
    我隐隐听见外面雍和温和道:“你怎么跟来了?”
    朱厌似乎沉默了一会,才迟疑道:“小七,我想好好再看她一眼。”
    雍和叹了一口气:“她刚刚醒了一次,喝了水,又睡着了。”
    朱厌欣喜道:“真的吗?”
    雍和似有些不耐烦:“你若要看,就快去吧,莫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朱厌似乎有些开心:“恩。”
    我能感觉到朱厌轻手轻脚的上了车,掀开帘子,两道灼热的目光照到我的身上。我被她盯的有些难受,索性睁开眼睛,朱厌对上我的眼睛,身体一震,仿佛偷窥时被捉个正着的孩子一样,心虚的左右下看:“我只是——”
    我向阿九轻轻道;“阿九,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下。”
    阿九或者听说过朱厌的名字,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朱厌。但他聪明的什么都没有问,将我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嘱咐道;“时间不要太长。”
    等阿九下去,我转向面色已经变了好几次的朱厌:“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朱厌被我的坦然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我看着他身上大楚普通士官的军装,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朱厌抬头望了我一眼,默默从怀里摸出一只用丝帕裹着的小包。
    打开一看,却是一支三穗的珍珠钗,看起来有些眼熟。我在记忆里搜索,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宴都假扮男子的一舞,用过的便是这支钗,只是似乎后来在舞中掉落了。
    没想到那个时候是被她拾到了。
    “这支钗,我一直带在身边。”朱厌握紧了钗,“我一直在想,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里,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你一见?”
    一股难以遏止的心痛从我身体里蹿了起来,眼前的朱厌在我眼中顿时怎么看怎么讨厌,怎么看怎么可恶。我不耐烦道:“现在不是见到了吗,还不快走!”
    朱厌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笑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我正又要骂,她忽然上前,伏下身,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为她的行为错愕了两秒,怒道;“朱厌,你做什么!”
    她却已经转身跳下车。
    “华衣,保重!”朱厌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然后是跨马飞驰而去的声音。
    她第一次没再叫我小七。
    第 189 章
    与朱厌分别后,马车还是马不停蹄的向北行去。
    就算没问雍和我也能猜到,她为我选择逃逸的终点应是:北越。有文昌帝的逼迫,大楚是不能留了,而去西辽人只怕恨不得喝我血,啖我肉,一旦身份暴露,只怕比在大楚更惨。北越国内初定,又有云泽在,若有她帮助,我找一块栖身地应是不难。
    果然两天后我见到云泽的亲信百里。只是当我看到她带来的近百护卫的时候,不知道该感谢云泽对我重视,还是该感慨我这到底是在逃命还是出游。雍和和颜悦色的接待了她们,然后把她们分做三批,一批随行,一批探路,一批垫后。
    过了两日,又有人从京城追了过来。
    全影对我说,她这个亲兵队长自然是自家将军在哪自己就在哪里。另外跟全影而来的还有我的几名亲兵,她们中多是从我进军营开始一直同我作战到最后的人。
    另一个人是弓蓝,她只道:医者难以自医,便大大方方的赖了上来。一点没有长者风范。
    于是,我们百余人的逃亡队伍浩浩荡荡的向北进发。
    雍和、阿九、弓蓝都很聪明的不谈雪衣,偶尔在我面前说话,也只聊下我的伤,或者是雍和向我报告一下最近从金聚楼接受到的消息。
    小七柳在雍和一察觉事情不对的时候,就送去了百花楼。我一返京就闹得那么大,雍和便开始联系云泽,在我入天牢的第一天,就让梵歌派人保护着小七柳去北越。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前日就已经平安到达了北越。
    文昌帝下了对我的通缉令后,京城闹得一片沸沸扬扬,好话坏话都有人讲。雍和告诉我,常家长老曾多次向清书施压,让她与我划清界线,避免常家被我牵累。
    清书则冷笑对众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已经做了先生一年时间学生,若说我们没关系,难道皇帝会相信?真要保险起见的话,不若让常家与我划清,岂不干净!”
    常家长老气极,欲以家法整治清书。清书此时功夫以非吴下阿蒙,寻常六七个精壮的护卫何曾被她放在眼中,轻松一一踹翻在地,趁众人惊骇之时,走进书房取下一把宝剑,叹了一声;“也该有你重见天日的一天了。”然后携剑飞纵出常家大院,再也没有回来过。雍和下令寻找她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渐渐的,朝廷的追捕队伍也跟上来了。
    云泽派来的人似乎也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加上荧惑守心在陷阱、诡计方面的专长,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应付。
    但三四天过去后,就感觉到压力明显加大,来袭的人几乎源源不断,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黎明,而且实力比之前更上层楼。护卫们开始吃力,慢慢出现伤亡。
    又过二三天后,连一直护卫在我所在的马车周围的亲兵不得不参与战斗。雍和表情平和,可眼睛里却透着紧张。
    从出逃到现在,我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马车一步。一天有八九个时辰都在昏睡,偶尔醒过来,也只是吃点东西或者喝药。
    我知道雍和故意在我面前时不时谈论一些消息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希望我早点从失恋的低沉情绪中振作起来。可一个刚刚被狠狠揍一拳的人,还没有缓过气来,就被人不停的唤着“快站起来”,这种折磨简直难以言喻,让我的情绪更加烦躁起来,几次对着雍和我都快要吼出来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而时不时从车窗外传来的兵刃声和哀号声,更是让我这种想要发泄的暴戾情绪不断攀升。躺在阿九怀里,我越来越有想冲下车去,让那些制造噪音的家伙,统统闭嘴,最好的永远闭嘴的欲望!
    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安静点!
    可惜,能光用想就可以杀人。
    杀人,自然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来的比较快。
    轻轻一扭,咯噔一声,又一个人在我身边倒下。
    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扫了一眼周围;“没有了吧?”
    没有人回答我话。
    地上躺着不下于百具尸体,大约有七层是被我扭断颈骨而死,其他的是被护卫们和我的亲兵所杀。前后大约用了十分钟,
    似乎是没有了,我满意的听见周围安静了不少,向自己马车走去,无视周围护卫们惊骇而又带着些微畏惧的神色。
    雍和持剑站在马车边,上面沾了不少血迹,看向我的眼睛虽然是含笑,里面却闪过一丝忧虑。
    我爬上马车,阿九赶紧来来扶我,拍了拍枕头,让我躺下。
    弓蓝替我把把脉,皱了皱眉头,却未说什么。只是又拿出几粒药丸让我服了下。
    我也没看便吞下去。
    雍和挑了窗帘坐进来,过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道;“华衣,你觉不觉得你最近下手过了点吗?”
    过了吗?若不是因为不能动用内息,只怕我的速度还要快。不过是拍死了一群扰人清梦的苍蝇而已,何况,用手掐死和用剑刺死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阿九不高兴的看着雍和:“雍和,对于要杀我们的人,有必要手软吗?”
    雍和轻轻摇头:“用哪种方式杀人,并不重要。可华衣,你的情绪不对,以前杀人的时候,你很清楚自己是为何而杀。但现在,你却是为杀而杀——”
    我打断了她的话:“雍和。”
    雍和怔了怔。
    “你出去。”我道。
    雍和身体微微一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的嘴,默默下车。
    被华衣这样 “赶出来”,于雍和还是第一次。
    她骑马跟在马车边上,脑中一片混乱,她知道这样直直的说出口,被反感是理所当然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尽管已经尽可能的委婉了,华衣还是生气了。
    可是,她是真的不愿意华衣变成一个嗜杀成性的人。
    “给她一点时间吧。”身边忽然有人道。
    雍和惊然抬头,说话的人是全影。
    “她自己在做什么,将军心里比你更清楚。”全影轻轻一笑,“我是看着将军从入军营到做将军全部过程的人。沙场是个最能激发人心底兽性的地方,若她真的喜欢杀人的话,也不会到现在才变。可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全影抬头望着远方的薄云,“她心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又要面临千里逃亡。为了在我们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她已经很吃力了。若靠这几批追杀者的狗命能让她将心头积累的情绪和愤怒发泄出来,我倒觉得庆幸。至少她不会靠逃避现实或者自我伤害来麻痹自己。”
    雍和注视着全影,苦笑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心急了。”不是华衣的错,是她克制不住自己。在她的心里,华衣即使是杀人,应是也如同她的舞蹈一样,带着高傲而清冷的眼神,优雅而从容的节奏,无论在那里,都居高临下的掌握着完全的主动和控制权,而不是如同刚刚那样,被自己的负面情绪主导。
    可是华衣太优秀了,至少在她的记忆中一直如此。以至于她忘记了,华衣并不是圣人,她若是受伤,也是会痛的。
    第 190 章
    虽然对雍和的指责发了脾气,我却还决定非是危机必要时刻,不再出手。
    懒洋洋的躺着吃了睡,睡了吃。因一路与金聚楼都联系的上,不但干粮和水无缺,每到一处,还有专人等着将早已经做好的菜肴放在食盒里送来。阿九一见那饭菜,颇为惊讶:全是我喜欢吃的菜色,还很少重复的。他不仅赞叹金聚楼的素质和能耐。我却知道这定是知静吩咐过了的,以前我还在镇上的时候,一日三餐也是他在打理。
    又过了十天,我们终于可以遥遥看见烟波城的轮廓。
    想想上次,云泽被我和雍和送回北越,这次被送走的的人换成了自己。生活还真是富于戏剧性。
    距离上次来袭已经两天了,我正不解。新一轮的来袭便到了。
    雍和跳下车正要指挥,却面色一变,道;“等一等。”
    我从车窗里看见雍和的表情,知道这一次来的人定然不普通,于是问道;“是什么人?”
    雍和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萧炎带人来了。”
    竟然派来军人。
    我惊讶之余,这几日勉强平复下来的烦躁和怒火,又冲了起来。
    下了车,我向渐行渐近的队伍注视:为首的是萧炎,后面跟着的竟然有不下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我熟悉的面孔,虽然不是我的嫡系部队,我却能叫的出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萧炎见到我,下了马,目光也在我身上转了一转,先是露出惊讶和欣慰的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却是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绢:“罪臣素华衣接旨!”
    我眼睛在她手中的黄绢上绕了一圈,无动于衷的看着她。
    萧炎见我如此态度,便将黄绢向我递来:“你自己看吧。”
    我哼了一声,从她身边擦过,看向她身后的三百余士兵,士兵们望着我,一个个露出愧疚又敬畏的目光。我尚未开口,其中一个士兵便红着脸结结巴巴开口道:“素将军,我,我们本来都不想来的。可是,皇上下旨,将军又下令,我们,我们……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合上眼睛,转头向萧炎,嘲笑道:“这便是萧家效忠的文昌帝想出的最后的主意?把她们送到我的屠刀下,让我好象切黄瓜一样切掉她们的脑袋。这样便可以将我扣上残杀袍泽的帽子,然后将我几个月已来在大楚军中建立的形象彻底抹去甚至颠覆,否则,就只能束手就擒?”
    萧炎转身望着我,竟然还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我常常在想,这天底下大约在找不到聪明成你这样的人了!”
    我不客气瞟了她一眼:“你是在讽刺我,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落到如此下场,是不是?”这天下,从来就不是聪明人的天下。很多事情,明明知道是错的,但是很多人还是会去做。而如果是聪明人,不错则已,一旦犯了错,后果往往都很严重。不过这种想法说出去,未免显的我太自恋了,于是我换了个话题:“萧家就你一人放出来了吗?”
    萧炎似乎在艰难的选择表达的语言,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小柔和五殿下大婚后,萧家的所有人都放回来了。”
    都放回来了?有一个文昌帝属意的皇女做媳妇,萧家以后应是不会再遇到大问题了。我望着远处的云烟,雪衣现在应该满意了吧:文昌帝没有食言。
    第一次遇到雪衣,他瞧着我做大凤凰,第三次见面就被他赤裸裸的嫌弃,然后为他去了辽楚边境,与他一起远赴西辽,和他一起在厨房里做饭……调戏他的时候总是被打,却喜欢我为他唱的歌……五丰城外,他对我的山盟我对他的海誓,我亲吻雪衣……我们用滑翔翼一起飞进宴都城,然后在狼烟下背靠着背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切好象梦一样,好象都只发生在昨天,一切都鲜明无比的刻在我的心口,如今却只剩下一片空洞。
    我很想哭,却没有眼泪,雪衣比我更有资格哭。
    我很想忘怀,却难以忘怀——若是能够忘怀,又何需忘怀?
    忽然就觉得很疲倦,整个人都感觉沉重了许多,仿佛一步都挪不动了。人在脆弱的时候,似乎总是格外想念亲人想念家:我有多久不曾回去了?
    当初我下山的目的是要摆脱山上枯燥无聊的生活,到山下的花花世界里逍遥的遨游。结果呢,游没游成,麻烦官司一身,最后还闹到逃命。每每思及此处,我才渐渐理解了:难怪在拜入素衣门前无一不是风云人物的师姐们最后都不肯再下山了。
    不过下山两年多的我,此刻也忍不住生出一种找块地方躲起来,清静一辈子就好的感觉。原本一直觉得单调的山上生活,现在却感觉无比珍贵。
    就这样沉默的站了很久,久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我才用眼神示意她身后的士兵;“你打算怎么办?让她们来抓我?”
    萧炎望着我,道;“军人的天命是服从。”
    我微微一笑,事到如今,也是该摊牌的时候了。
    “雍和,取纸笔与我。”
    我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四个字。等墨迹干后,折好,交给萧炎,道:“此信发给文昌帝,告诉她,我在烟波城等她。”
    萧炎怔怔接过我的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要皇上到这里来?”潜台词就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浅浅一笑:“你只负责传话就好。怎么做是文昌帝的事情!”
    我这么一说,等于表明了自己暂时不会离开的态度,加上我的态度强硬,也让熟悉我脾气的众人放弃了争辩,只得按下耐心等待。我们在烟波城中住了下来,第二日,我又手书一封,让城中的金聚楼驿站以最快的速度发往素衣山。
    做完所有的事情后,我开始一心一意调理自己的内伤。
    文昌帝盯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忽然把桌上的东西都猛的扫到地上。
    楚风和随侍都吓了一大跳。
    “母皇,发生什么事情了?”楚风忙道。
    文昌帝沉声道;“你自己看吧。”眼中的情绪剧烈的变换着,看不出心思。
    楚风道了声是,走上前一看,纸上只有四个字:华衣似锦。她心道:这又是什么迷题,萧炎怎么叫人送回这么个东西。 “华衣”是她的名字,后面两字又是什么意思?楚风又将四字在心中念了几遍,忽然面色大变:华衣似锦,“华衣”是“锦”——素华衣是素锦!
    这便是谜底。
    五日后,还在疑惑中的萧炎得到了消息:文昌帝已经启程前往烟波城,所有皇女同行,外加国师一位。
    第 191 章
    “为什么皇上会突然要去烟波城?”萧雪衣站在一边看着楚风正吩咐丫鬟收拾行李,一面道:“让所有皇女随行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青梅竹马的关系,两人相处并没有什么困难。在外人眼中,这对夫妻谈的上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是非常熟悉亲近的人,轻易发现不了两人间那层似有若无的隔阂。
    楚风停了下来,眼睛望他一眼,微微迟疑一下,然后道;“你可听素华衣说过她的来历?”
    萧雪衣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楚风竟然会主动提到那个人,一时心绪纷乱:“我只听她说过她从小是个孤儿,被师傅收养教导长大。有六个师姐,似乎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说到这里,萧雪衣才忽然醒悟,抓住楚风:“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华衣的身份——皇上到底想怎么样?华衣是不是在烟波城?”
    楚风自嘲笑了笑,道:“母皇能把她怎么样?现在倒是她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又向一边整理的丫鬟道;“不要带太多东西。”
    丫鬟应了一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雪衣逼视着楚风。
    楚风握住萧雪衣抓住她衣服的手,复杂的凝望着他:“你就不一点都不担心此去我会有什么不测吗?”
    萧雪衣欲说却还是合上嘴,却是移开眼睛,将手放开,同时也丢开了楚风的手。
    楚风眼中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失望,下一秒却垂下眼帘掩盖过去。
    萧雪衣见楚风不肯明说,转身向丫鬟道:“让人也将我行李准备好。”
    楚风惊道;“你要做什么?”
    萧雪衣冷道:“我与你一起去。”
    我本想百里带着侍卫们先回北越。但百里却说保护我是她主上交给她的任务,任务完成前,属下是没有资格回去的。
    比我预计的要快一点,文昌帝顶着烈烈艳阳赶到了烟波城外。
    我下了马车,只见原本空旷的官道和附近的野地已经停满了马车,文昌帝与众皇女在烟波城的官员早就搭建好的几顶大大的临时凉棚中休息。
    一见到我走了过来,文昌帝便起身,不徐不紧的走到我面前,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一双淡定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过,方泛出一丝让人放松的微笑道:“素师别来无恙?”
    这么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问这种让人忍不住气愤的问候语,我果然还是心理素质不到家,颇没有气量的不咸不淡道:“还活着。”
    大约是我的声音过大,几米之外的楚鸣听后,气势汹汹道:“素华衣,你越来越放肆了,一个通缉犯竟然见到母皇竟然不拜,真是不知死活!”
    比起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楚鸣的嚣张的本性似乎又变本加厉了。在听到文昌帝对我的称呼后,大半人露出惊愕的表情,剩下则是若有所思的偷看了我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楚鸣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在我面前摆她的太女架子,我不禁撇撇嘴,瞟了一眼文昌帝毫无波动的面孔:压怎么能容忍的下这样的女儿。
    扫了一眼众皇女,其中我认识的只有三位:楚鸣、楚风、楚悦。
    楚悦如同其他皇女一样恭敬的立着,只是嘴角擒着一似玩世不恭的讽刺。
    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却缓缓道;“太女殿下少安毋躁。陛下圣明,自有论断。”说着声音的主人向我转过头,含笑道:“好久不见了,素姑娘。”
    素锦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努力想表现出一国国师的超然淡定,连说话的语气中也透着闲适和淡然,可那埋伏在眼底的自鸣得意和优越感还是让她露了馅。
    至于这一位,即使知道她是死到临头,我也没有和她谈话的兴趣,目光落到另一人身上。
    楚风依旧一身紫衣,在众皇女即使低调的垂手而立依旧是焦点。大约是感应到我在看她,索性也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开始的坚定中含着一丝挑战,对上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和畏惧。而片刻之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了,目光一暗,向某处转过眼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藏眼底。
    这么明显的暗示,我岂能不知?视线不自觉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众多马车中一个人定定的站着,眼睛盯着我。他的今天依旧是往日常着的女装,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一路赶来给累的,还是见到我后心情变化。
    雪衣怎么会在这里?
    雪衣见我望向他,微微上前一些,似乎想把我看清楚一些。
    胸口血气微微翻腾,被我压了下来:他是自己要来的,还是其他人有心带来的?我脑中飞快的转着,却怎么也转不出个头绪来,只得放弃。
    文昌帝在我身后道:“既然如此。楚龄冒昧,向素师讨要两年前就应该举行了一项仪式,不知道素师可有异议?”
    我转过身来,抛下雪衣眼神的追逐,转身淡淡道;“我已经去信素衣山要仪式必须的物品。等物品一到,便可开始。”
    话音未落,边听见天边隐隐传来飞驰的马蹄声。
    文昌帝出来所带的侍卫都紧张起来,手按上腰刀,警戒着。
    我眯起眼睛,判断来人身份,及至看清,心中忽然一颤:是大师姐与二师姐亲自来了。
    “来人是谁,还不下马!!”
    大师姐瞥了那大声发话的侍卫一眼,手中长剑未出鞘,只划过一道,一侧企图上前阻挡的侍卫们被一道无形的劲风撞倒,顿时摔得东倒西歪。
    众人惊骇,一时呼喊:“刺客!!保护陛下的!!!”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其他的侍卫们正要包围上去,只听见文昌帝一声断喝:“统统给朕住手!!”
    侍卫们尽管心中纳闷,但有皇上亲下的口谕,却也不得不照做。
    大师姐雍容、二师姐弓麝五米外方才停住下马,走到我身边,中规中矩的行礼,恭敬道:“参见掌门。“
    众人震惊,不知道我这个“掌门”,又是那里掉下来的。
    师姐们虽然习惯把我当孩子照顾,但在外人面前却是意外的执着于维护我的身份和权威。我本是不在乎这些,但此刻对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外人,心中也颇为感激她们,道:“一路可还平安?辛苦两位师姐了。东西可都带来?”
    大师姐沉声道:“启禀掌门,皆都准备好,一切等掌门吩咐。”
    我点点头,道;“安排下午,今天申时开始举行仪式。”
    二师姐与大师姐对看一眼,眼中流露出忧虑,却还是委婉道:“问天仪式耗损极大,掌门年纪不过刚过十八,并不宜举行仪式。还望掌门三思而行。”
    “不必了。”我合上眼睛:“我已经决定了,此事不必在提。师姐们先休整一下吧,等下还要准备仪式的事情。”
    文昌帝本来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听到我最后一句,有些不解:“问天仪式历来都是在百莲宫举行,素师的意思是立刻举行,却不知道如何办到?”
    我淡淡道:“有我在此,无妨。”
    直到我的交代完毕,师姐们才转移注意力。
    显然一开始就认出二师姐的文昌帝盯着她看了半晌,长叹一声,道;“原来你去了素衣山,难怪我一直查不到你的下落。”随后露出惆怅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姐的到来,触发了她的回忆。
    能让文昌帝自称“我”的人翎毛凤角。
    二师姐只淡淡道了一声:“让你费心了。”
    一直站在众皇女身后的萧敬平带着些微恍惚,走到了二师姐面前,忽然笑了起来:“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说着一边拍着二师姐的肩膀,一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二师姐温柔的笑,如同一阵抚柳清风。
    弓蓝见到二师姐就没有那么平静了。她几乎是从马车上冲下来,一阵风一样跑到二师姐面前,抓住她的胳膊;“你还活着,我就知道——”喉咙哽咽,几不成声。
    二师姐微微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雍和却是站的远远的,看着我身边与她的眉眼有五六分相似的大师姐,手指却紧紧握成拳头,忍耐着。我瞟了一眼从刚刚开始就肃立在一边的大师姐,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存在。
    至于雍和,我很高兴她这个时候还有足够冷静克制自己。不知道我曾经向她提出的问题,现在可有了答案?
    第 192 章
    问天仪式所要的物品有两件:锁云衣,女娲石。
    问天的仪式也很简单:焚香、沐浴、更衣、天祭。
    大师姐从雪色的锦袋中取出湖水绿的九日香,轻轻切下一段,砚成细细的粉末,装进一只八角玲珑小香炉中。
    九日香顾名思义使用后香会持续九天,只一节指长的香散发的香味足可绵延百里,笼罩十座城池,风吹不散,因而在民间又有“十倾城”之名。其香味清而不淡,甜而不腻,闻之头脑情醒,通体舒爽。但此香材料难得,兼以制作工艺复杂,若出一丝纰漏则不成。素衣山集合所有门人在山下收罗,平均十年所得才能制成寸许。加上历年的积累,如今也不过一小盒而已。九日香天下仅素衣山有,素衣山又仅在问天仪式中使用,导致每一次问天仪式焚香所散发出的香味总被普通百姓视做祥瑞之兆。
    即便是我,也是头一次闻到这种香,顿时感觉口鼻溢香,沁人心脾,连呼吸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二师姐早就带着门下弟子摆好一只大大的木桶,下面是挖的一条通道,向里面添加烧红的木炭,大约半个时辰后,水开始沸腾。
    我在一边看得有点心惊胆战。
    二师姐瞟我一眼,浅浅一笑:“不会这个时候把你扔进去的,看你怕的那样?”然后向水中轻轻放入几颗绿水翡翠球,这种翡翠最奇特的地方是当它放在水中的时候,水会立刻变的绿盈盈的,清澈无比,看上去如同一片湖水一样。此刻可以同时坐进三人的木桶中水立刻便映的碧绿透彻,如同软玉凝露,流晶莹碧,十分美丽,衬着翻滚的白色水泡和冉冉升起的雾气,如同一泓甘泉。
    我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无知: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也没有见过问天仪式。
    大师姐置好香炉,走到我身边,扣住我的手腕,一股雄厚的内力注入。我吃了一惊要甩开她的手,她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我:“小七,莫以为你在山下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素衣山的门人有多少你不是不清楚?你这次把自己搞成这样,若不是看在你马上要举行问天的份上,我定不饶你。”
    我结结巴巴道;“我的内伤已经都、都好了。”就是怕见到师姐后被她们教训,我在发信后便开始细心调整内息。素衣门内功心法天下无双,这种程度的内伤还不在话下。
    大师姐瞪了我一眼:“你那点小心思当我不知道,看你的脸色便知道是临时调理过的,虽然伤是好的了,但是气血已亏,又岂是一时半刻弥补的回来。偏还要逞能,要在这个时候举行天祭,若我不帮你疏通血气,等下——”说到这里,她合上嘴,眼神有些激荡,忍的很辛苦。
    我转手按在大师姐的手背上,灿烂的笑道:“大师姐,小七下山后虽然时间不长,可是该经历的事情,我也都经历了,该见的人我也都见了,虽然结果不怎么如意,但我并不后悔。小七抛下自己的职责已久,如今也该履行自己义务的时候了。”
    大师姐忿忿的甩开我的手,怒视着我:“少说那些废话!我真,真恨不得当初打断你的腿,下不了山,总好过你现在……”她曾是西辽太女,半生养尊处优,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此话吼出,颇有雷霆将降之势,若是一般人在她冰冻的目光下,即使不发抖也会噤声。
    可惜我从小听惯,并不觉得害怕。
    大师姐,你是后悔了吧。
    为什么师傅不让我下山,我曾以为是门中规矩的限制,后来又以为是因我是天命师的缘故,可是有时候,想到这里,总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师父既是掌门,也必是天命师,她是否早算在我有这么一天呢。这种怀疑在我心中存在了很久,今日从大师姐的口气中,终于窥见一二:既然不许我下山,为何我下山又不见门中有人寻找。怕是师傅临终早有交代。师傅为阻我下山,导致寿命大减,但她为我改命的结果也不过拦了我三年,三年后,我还是踏上下山的路。师傅应早预见到这种后果,才吩咐若一日我真的下山了,门中弟子不必再拦阻寻回之类吧。
    我心中微微一暖,便道:“天道轮回,万物皆有其命。我虽不信命远,却因为心有执着,还是踏上这条命定之路。但,既是我心甘情愿选择了,理所应当承担后果。所以无论后果如何,小七不会后悔。”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两年前,我没有下山,没有来京城,没有遇到雪衣,阿九、楚风、雍和、云泽……她们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雪衣大概依旧会嫁给楚风,只是没有我的存在,她们之间的路必定没有这么曲折,而雪衣也一定比现在幸福。
    阿九大约依旧是聪明并天真着,直到被指给某个王孙小姐。
    楚风应能在文昌帝的帮助下夺取太女之位。以她的才华能力,见识阅历将来即使成不了一代圣君,做个明君还是可能的。
    雍和必定还跟着朱厌,整天往返军营和宴都之间,一面帮朱厌追求计蒙出谋划策,一面苦口婆心的劝她多在军务上花花心思。
    云泽或者还在京城大街上悠闲的卖着她的字画换酒钱,或者因为来自家乡的追杀而四处逃亡,或者孤注一掷的踏上返家之路。
    我本来就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一缕孤魂,又何德何能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水七冷七沸之后降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我解了衣衫,轻轻跳进浴桶,整个人从脚到头,缓缓浸入水中,等到身体都被水浸透了,才抬起头来。
    水面上飘着许多小花,和雏菊有点像,不过还要更大一点,白白红红的一大片,连从水中出来我的头发上都挂了不少。花在水面上飘荡,放在水中似乎有清洁的身体的作用,我感觉身体每一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在水中吞吐,畅快极,过了一会感觉身体也轻松起来,似乎从里到外的灰尘和污垢都被清理了一边。
    二师姐和门下弟子上来帮我清理头发,我懒扬扬的靠在木桶边上任她们折腾,大约是太舒服了,我竟然睡觉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太阳离地平线不远。
    我睁了睁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只软塌上,周围用整匹上品丝绸缠绕的休憩区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缓缓起身,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里面的衣衫:竟然是已经换好的锁云衣,微微发光的女娲石躺在我的身边。
    大约因为女娲石的存在,我身体里久久没有用过的灵力,竟然蠢蠢欲动,随着女娲石身上光的每一次强弱而遥相呼应,仿佛那是一件有呼吸的活物一样。
    锁云衫在以前学天命要术的时候,师傅曾让我试过一次,就如同现在一样,它不断的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补充到我的身上。普通人或者没有什么感觉,可对于天命师,却是非常奇妙,非常舒服的一种感觉。因为只有天命师才对天地间的灵气有所感应,她们对灵气的需要,就如同普通人对于氧气的需要一样。天知道,充盈的灵力对天命师是多么大的一种诱惑。
    我轻轻一笑,跳到地上,赤着脚踩在地上,一层薄薄的灵气在脚下游荡,保护着我的脚底不被粗糙的地面擦伤。双手轻轻展开,白色如同云雾一样的衣袖荡开,灵气在袖口,手腕、指间如同顽皮的精灵一样游荡,盘绕,恋栈……女娲石早已经随着我的动作,在我身边飞鸟一样转来转去,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璀璨,在逐渐昏暗的夜色中如同一盏宝石明灯,在我的肩头、脚踝、腰际,发间……不停的穿梭、游荡,仿佛是在与谁捉迷藏。
    我这边的动静不小,师姐们自然是知道我醒了。大师姐和二师姐走了进来,望见我皆是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们大约好久没有见过我使用灵力了吧。即使是在素衣山上,非是学习必须,我也很少使用的。我便先开口道:“大师姐,二师姐,她们可都准备好了。”
    大师姐表情僵硬:“她们准备不准备有什么关系!你若还没睡好,便只管去睡,让她们等着就是了!”
    二师姐瞧了大师姐一眼,默然不语。
    我上前抱了一下大师姐,又抱了一下二师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不忍再看她们的面色,走出了围帐。
    第 193 章
    天色已暗,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下,只剩下一抹余辉在天边,仿佛清澈的水中一滴鲜红的血,给整个纯净的天空平添一股说不出的妖艳。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师傅牵起我的手掌,站在山上,眺望漫天火烧云霞,伏视山涧云游雾荡,远目山野葱荣,追逐河流纵横,师傅说:小七,你看,人在天地间是多么渺小。
    我则回答:但若是无渺小的人,这天地空自大给谁看呢?
    师傅怔怔看了我一眼,摸摸我的头,然后笑道;为什么一定要给谁看呢?
    我认真的抬起才到师傅腰的脑袋:既然不需要给谁看,又何必与天地比大小呢?
    师傅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理。然后蹲下来,开始捏着我的脸,痛得我呲牙裂嘴:谁教你的?小小年纪,玩什么深沉……
    如今师傅早已不在,光剩这片天空,无人欣赏。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在胸口轻握,暗道:“师傅,你若有灵知,保佑小七吧。”
    想着,我缓缓抬起头,一点一点释放了身体里积蓄已久了灵力,向外走去。
    因为莹莹发光的女娲石在我身边,众人的视线很快转移到我身上,均是神情呆滞了一番。曾经见过一次问天仪式的文昌帝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神情便转为正常。
    她执手向我微微行一礼,看着身后的皇女、重臣心中又惊又惧,连带望向我的目光更加谨慎小心。文昌帝礼毕,方道:“素掌门,楚龄此前多有得罪,还望素掌门海涵。大楚的未来就交给您了。”
    别人或可还好,楚鸣,素锦却是刷的白了脸。楚鸣结结巴巴的说:“母皇,您称呼素华衣掌门,她,她……”素锦则是紧紧盯着我的面孔,身体不断的发抖,早上一身的灼灼风华却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我好笑的看着两人,不急不徐道:“素锦,字华衣,师姐妹中行七,我十三岁接任素衣门第三百一十六任掌门,十六岁下山便以素华衣之名游历,两位可明白。”
    楚鸣退后一步,满面惊慌,摇头踉跄着后退:“你,你是素衣门的掌门——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假的,绝对——”这个打击对她未免是大些,明明已经达到就要够到她期盼已久那个位置,突然把她扯下悬崖,换了谁也难镇定。
    眼望着楚鸣眼中露出癫狂的神情,文昌帝眉头一皱,一边两位禁卫会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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