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嘶》三十九章：凤悲绝

    “到了，我带你去见见云嵤吧。”凤倾城看着那朱门高墙，叹了一口气。
    “也好！上次我去救他，结果却闹得不愉快，日后既然还要合作，早日化解了得好！”李感笑了笑，率先跳下了车。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量山行宫，才到了陈云嵤的院子，从漏花窗里却瞧见他房内吹了灯，下人皆退了出来。
    凤倾城以为他睡了不便打扰，正要离开时，陈云嵤却又悄悄地推开门出来了。
    他左右张望——那神色显然是在避人耳目，李感觉得这行为鬼祟必有蹊跷，便拦住了凤倾城，示意不要惊动。
    果然，陈云嵤见屋外没人，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一闪身从角门溜了出去。
    凤倾城也觉得奇怪，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陈云嵤很是警惕，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若不是有李感在，凤倾城险些就给他察觉了。
    绕来绕去，最终他却是进了魏兴的房间。凤倾城不敢靠的太近，从窗影上瞧，两人挨着墙根坐着，似乎是有所争执。
    陈云嵤看起来很是焦急不安，但又显然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大声，而魏兴一直连连叹气，好像并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的深夜来访，对他的话总是避之不及，只是究竟说了什么却听得不大清楚。
    直至魏兴站起身来，一面推着陈云嵤往外走，一面道：
    “公子还是快回去吧！老臣只当公子没有来过！”
    然而陈云嵤却拽住了魏兴，竭力压低了姿态，低吼道：
    “魏丞相，事到如今，你不能不管我呀！”
    魏兴一甩袖，叹气道：“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公子觉得臣能有什么法子？怪只怪公子做得太绝了！”
    “不！是姜国不讲信用，是他们出尔反尔！我也不想父王死的——”
    陈云嵤闻言倒退两步，不断地摇头道，
    “我何尝不想阻拦？只是他们拿了我的把柄不听我的！还惹怒了祝含华，将我囚禁在监……”
    李感闻言大惊，再看凤倾城，她双眸一震，猛地便是一口鲜血呕在地上！
    李感伸手想扶她，却被凤倾城一把攘开了！情绪激动的她，无法思考，便直接冲了进去。
    “陈云嵤！你……你说什么？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害死了云峰？”
    她浑身颤抖着，结结巴巴说不清一句整话，就仿佛接受质问的是她，而不是对方。
    魏兴吓了一惊，陈云嵤更是不禁再次摆手退避，含糊不清地否认道：
    “我没有！我没想他死！我只是、只是想示威！我……我只是想当太子！”
    “对！太子！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可以当太子？连陈云竹那个废人你们都捧着他，凭什么我就不行？就因为我不是嫡子吗？”
    陈云嵤愈说愈激动，至最后——双眼充血、青筋暴突，几乎是在怒吼。
    “陈云嵤！你还是人嘛！”
    得了答案，凤倾城终于再难抑制自己的冲动，她走上前狠狠地就给了陈云嵤一巴掌！
    她愤怒指着眼前的仇人，身子依旧忍不住在颤抖。
    这个她最不愿意去怀疑的人，这个她还想尽办法去救回来的人，是害死了她的夫君的凶手！
    她骂！她想用尽这世上恶毒的话狠狠骂他个够！
    可是骂着骂着，凤倾城的眼泪又忍不住留了下来，最后她泣不成声地软在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云峰为了你！为了你！他放弃了发兵的机会！云峰到死都在后悔！他说他不该让你去守益台，他觉得，你被俘是他的错——”
    “这本来就是他的错！”
    凤倾城的样子叫陈云嵤看了受不了，他索性也疯了似的咆哮道，
    “要不是为了他，父王不会让我去那鬼地方，他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这是他应得的！他死了是他的命！他没有那个命成王！我才是那个该成王的人，不信你——”
    “公子嵤！请你慎言！”
    魏兴闻言，上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腕子，大喝道，
    “公子的罪过已够重了，难道还不悔改吗？”
    是啊！他害死了云峰竟然还不知悔改！
    凤倾城此时心中愤懑，难以自己，她替陈云峰不值、为他抱屈，她发狂地恨不得和陈云嵤拼命，她再次哭喊着冲陈云嵤又打又骂，举起花瓶就直直砍了过去！
    “公主！”
    李感一惊，赶忙上前抱住发了疯的倾城，可眼前的人钗环凌乱、泪眼纵横，哪里是个公主？简直是泼妇！
    但李感却也不禁由衷悲叹！
    他明白凤倾城与陈云峰之间的恩爱情深，自然能够理解这种愤怒，要是有人害了他的心爱之人，只怕他会更疯！
    此时他拦着凤倾城，不是怕陈云嵤会怎样，而是觉得不忍心见她作践自己。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这个情况，是什么话都劝不住她的，于是只能默默地抱着她，无奈地等着她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凤倾城虽然被束缚住了手脚，却怎么都觉得不甘心啊！
    她伤心难止，一时气逆连声喘嗽，咳出的鲜血染红了晃白的衣裙。
    “来人！公子嵤痰迷心窍、心智混乱，给我关进地牢！”
    凤倾城终于感到绝望和无力，她不住地苦笑着说完了这一句，便晕了过去！
    凤倾城是真的觉得累了，累得她不堪承受，原本的凤和平觉得这世上一切都好，可如今现实种种，却是在不断地打击着曾经的天真。
    凤倾城这一睡，便像是坠入了一眼冰窟，睁不开眼也难得安宁。
    一层一层的梦魇袭来，时而是她狼狈出逃时瞥见的最后一眼火光——呐喊与呼救听在耳里，可怖尖利，分辨不清！
    时而是那抹她后悔没有抓住的背影；时而又是树下凤和鸣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就在她几乎奔溃时，恍惚又是三月艳阳天——云淡风轻，黄柳芳菲尽头，是三个仍是年少的人席地而坐。
    “嗯？云峰，你怎么都给我们？那你吃什么？”
    “平儿，你真是傻，我看着你们吃，自然比我自己吃高兴。又不是什么仙丹妙药，几块糕点而已，你们喜欢，吃尽兴了就好。”
    “我不！你不吃那我也高兴不了！云嵤，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嘛？你让一个呗！”
    “啊？我？嗯……嫂子既然心疼大哥，自己怎么不让？”
    “那——我喜欢盘子里的吃食，胜过喜欢你大哥嘛！”
    “哈哈哈，平姐姐不知羞，哈哈哈……”
    “那……那大哥你要不——吃我一个？”
    “不用不用，大哥给你就是你的，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谢谢大哥……”
    “大哥最好了……”
    梦的可怕终于在这份美好回忆中淡去，但等凤倾城再醒来时，却已是两天之后。
    烛光刺眼得令她有些不适应，然而却在一霎那，又想起了前日发生过的事情！
    可叹梦中再好，却敌不过现实悲凉，凤倾城忍不住笑道：
    “云峰，原来不是我傻，是你傻才对。”
    听见声音，芮香赶忙走了过来，问觉得怎么样，凤倾城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芮香暗自伤心——好好个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李感原一直在屏风外等着，这时也走进来，看了看凤倾城，仍是不忍心地撇过了头去，道：
    “公主放心，公子嵤的事，我不会让人知道，一切你自己决定，我父王那边也有我应对，你不必担心！”
    久久不闻回应，李感又回过头来，看着她两眼分明晶莹含泪，却是如一潭死水无神，他长长叹了口气道：
    “你的计划……还是作罢吧！”
    凤倾城依旧没有一点反应，李感顿了顿，想宽慰她一字半句，可终究还是没能开口，他低头叹了口气道：
    “你多保重——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