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嘶》十九章：不堪回首

    丁三随驾回到量山行宫，刚脱了鞋袜要歇歇脚，丁老大走进来，见了他忙道：
    “哟！我们三儿回来了？来来来！正好哥有瓶好酒，咱们一块儿喝点儿？”
    他说着拔开了瓶塞，冲丁三鼻下一过，那神情可是美滋滋啊！
    丁老大农家出身，年纪又有些偏大，现在只能在储备军中干差，但因他和丁三的关系，人人皆好待他，过的可算是相当滋润，看脸儿也胖了，心思也活泛了，而且还学会了耍钱。
    丁三闻见酒香，也不禁惊喜道：“哥你哪来的这么好的酒？”
    “那帮人要讨你的好，你不在，可不都送到我这儿来了吗？嘿嘿！”
    丁老大伸着脖子舔了一口，咂了咂满意得坐下来，瞥眼看见“阿鸳”、“阿鸯”，又好奇道，
    “三儿，你这两只鸡倒不错，买来下酒的吗？”
    提起两只斗鸡，丁三可开心了，忙将鸡笼往身后一藏道：
    “这是公主养的，让我好生照看着呢！你还敢打它们的主意，小心公主拿你我给它们下酒！”
    他嘴上说着狠话吓唬丁大，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就仿佛受了偏爱的不是两只鸡，而是他丁三。
    丁老大闻言，靠过来打量了一番丁三笑得痴傻的模样。丁三不解其意，只觉得心虚——不好意思，便又撤了话题道：
    “来，大哥喝酒！喝酒！”
    然而丁老大却拦住了他递过来的酒碗，忽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
    “三儿，你知道公主为什么特别赏识你吗？”
    “不知道——”丁三愣了愣，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丁老大起身走到外头，四下望了望，又将门窗关实，上了插销，这才小心翼翼从自己褥子底下取出一个包裹，道：
    “我告诉你，我特意花钱打听了，人说你和齐国太子——就是公主那个短命丈夫，长得像极了！你瞧！我好不容易寻来的画像，你看是不是？”
    “什么？”丁三惊圆了眼，看着画上那个翩翩公子，好似是眼熟，可又觉得和自己天差地别，扭头又问丁大：“这？像吗？”
    “像！是像！来，你把这个戴上！”
    包裹里还有个半面具，丁老大拿出来挡在了丁三的疤上。
    面具苍鹰模样又镀了铜，大小样子显然是特意为丁三这块疤准备的，丁老大推着丁三到镜前，道：“你看，这不是像了吗？我听说公主头一回见你，就这么挡了你的疤，是不是？”
    “是有这么回事……”丁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疑惑地皱起了眉。
    丁老大又说：“咱们这位公主风流成性，听说这趟回梧州不但和周国的太子私定终身，还和姜国公子快活了一夜呢！你戴着这个像极了她短命丈夫，说不定勾得她旧情复燃，公主会更喜欢你呢！到时候，咱们兄弟可就荣华富贵了！”
    丁三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们心中可顾不上什么男子尊严，能被堂堂公主私养，那是露脸的事！更何况这个公主还是个年轻的绝世美人，丁三又哪有不动心思的呢！
    兄弟二人因此心情大好，喝酒畅谈了一夜，最后都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床上。
    第二日清晨，丁大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睡的正香，丁三猛地惊醒过来，想起今早是他轮班当值，匆匆抹了把脸正要走，眼又瞥见了那个面具。
    想起丁大描绘的荣华富贵，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戴上了。
    丁三进院子时，凤倾城刚起，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只听凤倾城懒懒地问道：“公子商还在吗？”
    “在，奴婢打听过了，他们一行才在山下不远买了一处宅子，看样子要住一段时间呢？”芮香回道。
    “是今天搬嘛？着人瞧着动静，提醒我。”
    “是！有人看着呢！”听语气，芮香是显然起了犹豫，她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公主，奴婢斗胆问一句，您又回绝公子商又留意他，这是为何？”
    凤倾城轻笑：“他若是得逞了，不就也和李感一样回去了吗？”
    “哦……奴婢明白了。”芮香说罢，端着水盆出来时就正好看见丁三在门口探头探脑。
    抬眼看见他戴着个面具，样子颇为古怪，芮香和他来往多熟稔了，也就笑着打趣道：
    “怎么？总算知道顶个大疤不好看要遮起来了？”
    “嘿嘿，”丁三挠了挠头，讪讪笑道：“芮姐姐又拿我取笑，公主起了吗？我进去问安？”
    “起了！你想去就去呗！”
    凤倾城对丁三一向包容，芮香也就都由着他，转身将水盆交给了一个小丫鬟，冲屋内说了声：“公主，丁三来问安。”
    果然凤倾城和往常一样应声准许了，芮香便领着丁三进去了。
    “给公主请安，公主昨夜睡得可安稳？今日有什么要吩咐的，属下提前预备上。”丁三憨然笑着，刻意比平常走近了些，话也比平常多了两句。
    “嗯——”凤倾城随口应着，扭过头见他这副打扮，一瞬间愣了愣。
    丁三见她眼神有异，笑得越发谄媚道：“听闻公主思念亡夫，丁三愿意替公主分忧。”
    芮香闻言都惊了，不知道平时看着傻里傻气的丁三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种心思，而凤倾城更是恼怒，抬手一巴掌打过去，面具也掉了，凤倾城骂道：
    “谁叫你这么自作聪明！”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小人知错了！”
    丁三吓得赶忙趴在地上求饶，低埋着脸大气不敢出，凤倾城看他这副可怜相，又觉得自己过激了些，撇过脸道：
    “罢了！今后你不必再费这些心思讨好孤。”
    “是！是！小人不敢了！不敢了！谢公主恕罪！”丁三识相地告罪退下了，哆哆嗦嗦余悸未消。
    从刚才丁三口出狂言，芮香就一直皱着眉，这时松了一口气，赶忙上前劝道：“公主别生气，您近日这番作为难免叫人误会，丁三也没有坏心，他只是虚荣罢了！”
    “我知道，不怪他！只是他顶着云峰的一张脸，却也这样看我，我受不了……”凤倾城叹了口气，闭眼捂上了刺痛的心口。
    “太子不会的！”
    “我知道，但我受不了——”凤倾城笑了笑，芮香再劝，她却没有再提，收拾妆容起身出了门。
    她在梧州耽搁了许久，齐国内还有好些事等着她商议。从出门用了早膳，一直忙到传午膳，凤倾城埋在一堆老头子中间，连茶都没工夫喝一口！
    奇怪！这些事往日看陈云峰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对她来说却不知怎么就这样难！她依旧每件事要问上好几遍，翻来覆去弄明白了才敢决断。
    改完战后田赋，凤倾城又有了些不耐烦。说真的，要论资质她当真算不上聪明，若不是齐国之内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她才不愿意去管那么多！
    午膳传上来又放凉了，事务理到未时三刻才算告一段落，芮香扶着凤倾城坐下道：
    “公主，饭菜凉了，我叫人重新炖了燕窝粥，您先喝口茶歇歇，奴婢去端来。吃了东西赶紧补补觉，昨儿个应了公子竹带他出去逛逛的，可别到时走不动了。”
    凤倾城点了点头，可芮香出去后，她却靠在软榻上累得不自觉睡了过去。
    梦中的人一会儿是陈云峰，一会儿又成了戴面具的丁三，猛然惊醒时，又是满头冷汗！
    芮香正好进来，见状搁了托盘忙过来问道：“公主？公主是又梦见太子了吗？”说着这话，她心中也有些心疼这对苦命鸳鸯。
    凤倾城脑袋懵懵的，一抚额，瞥见窗外带人巡查的丁三。杨柳残落——凄美倒不萧条。
    丁三正经的模样让她有些恍惚，错眼看成了陈云峰回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