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十六章 冠军（一）

    劳拉如鱼得水，这里和曾经被广泛运用的民间神经网络不同，在这个小规模网络中，所有的用户都是高级玩家。他们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并且制造一系列假象，将真实用意导向别处。
    就在劳拉还在观察的时候，神经网络的边缘处传来几股激烈的意识波动，神经网络空间外层聚集的观众更是沸腾起来。
    劳拉将注意力投向那边，有几个弱小的意识已经被人盯住，驱赶到神经网络边缘，然后，被消灭了。
    这是杀人！
    在神经网络中，如果意识被消灭，那么本人将永远不会醒来，他再也没有意识，只是一幅空壳了。
    这是犯规！
    劳拉愤怒了，她四处寻找裁判，想请求管理人员对如此恶劣的违规做出惩罚。
    然而，虐杀还在进行着，没有任何人站出来阻止。
    而且，四周的关注兴奋地欢呼着，好像他们就在期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错，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
    劳拉明白了，什么规则，什么秩序，都是假的。这场比赛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赢家。
    劳拉开始重新思考战术，她必须赢。之前她还以为这是一场公正的比赛，她相信凭着自己的浪游技术能够在规则下取得胜利，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想要赢，必须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她将要面对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下定决心之后，劳拉开始搜索目标，准备各个击破。
    第一个目标在神经网络里的形象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除了普通似乎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了。
    “普通人”本人大概是个低调的人，不愿意用太多的装饰吸引别人的注意。在神经网络中，这种手法也可以用来掩饰自己的特殊。
    劳拉靠近普通人，用意识信息和普通人交流。在没有神经网络之前，这样通过信息交流来触及对方潜意识的人，有一个专门的职业，叫做心理医生。
    在神经网络中，交流的频率和效率大大呈指数级提高。尤其是专业的浪游者，在几次有限的交流中就可以深入到对付的潜意识里，然后再进行摧毁，或者重建。
    不过，如果交流的双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那形势就完全不同了。在神经网络之中，没有人能够完全隐藏自己。想在交流中探知对付弱点的同时，自己的关注点、集中力、成长经历也会完全的暴露给对付。
    进攻的同时也要注重防守，相对而言，防守比进攻更重要。
    “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普通的装扮？”劳拉首先抛出一个问题，在意识的交流中，信息就是武器，两个浪游者就像是两个心理治疗师，在交流的信息中捕捉对方的破绽和弱点，然后趁机进入对方的意识。但浪游术和心理治疗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东西，只要露出一个弱点，结果将是致命的。
    “既然我的装扮普通，为什么会吸引到你？”普通人立刻反问，看来他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浪游者，并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我希望你是个普通的对手。”劳拉微笑着说，看上去和蔼可亲。
    普通人当然不吃这一套，他冷冷地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普通人虽然装扮普通，但言语间带着锋芒，还有自信。
    “你说得对，我不该找你当对手的。”劳拉欲擒故纵，假意撤回意识。
    普通人明显没有中计，他停在神经网络边缘，并没有因为劳拉的示弱而乘胜追击。
    劳拉并不恋战，去寻找下一个对手。
    一个装扮成彩虹色秃鹫的意识扑向普通人。
    接下来的目标是一头受伤的座头鲸，庞大而又脆弱的形象让脆弱显得更脆弱。
    “这里太可怕了，请帮帮我。”座头鲸看到劳拉，主动向她求救。
    它太心急了，比赛才刚开始就装作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劳拉问道。
    “我的队友，已经被他们抹煞了。”
    “抹煞？”抹煞在神经网络里是一个禁忌的词，它代表着完全抹除一个人的潜意识。这种行为不可逆转，一旦一个人在神经网络中的潜意识被抹煞，他在现实中将无法醒来，永远成为一个植物人。
    “是的，抹煞，我亲眼所见。”座头鲸说。
    “不可能，这是正规比赛，不允许这么做的。”劳拉仍不相信。
    “是真的。”座头鲸再次重复。
    “你们在聊什么？”又一个意识加入进来，是一只彩虹鹰。
    劳拉将注意力转向神经网络边缘，刚才交流过的那个“普通人”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劳拉问道。
    “不要打扰我！”彩虹鹰的形象一下子变得巨大，它高高在上，俯视着劳拉，目光阴森，好像一只真正的鹰，正在盯着将死的猎物。
    这个浪游者和劳拉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他直接用强大的魄力碾压对手，让他的目标自视渺小，在他面前相形见绌，主动暴露出弱点。
    劳拉并不怯懦，她迎向彩虹鹰，“打扰你做什么？”
    彩虹鹰这一招屡试不爽，他的对手在他的威压下总会露出怯懦的一面。只要一个迟疑的瞬间，就等于在防御的盔甲上凿开一道裂缝，只要有了这道裂缝，胜败就是早晚的事了。
    没想到劳拉竟然能够轻松应对，这出乎彩虹鹰的预料，他将意识的触手从已经濒临崩溃的座头鲸那里收回来，打算全力对付劳拉。
    可就在他对劳拉的反应产生诧异时，自己意志的薄弱点就已经被发现了。
    “一个人对付不了两个人，对吗？”劳拉说道，“那么你应该主要注意谁呢？”
    在劳拉的有意引导下，彩虹鹰为了防备座头鲸的偷袭，不得不抽出一部分注意力关注那个看似弱小的对手。
    他的内心种下了自我怀疑的种子，并且开始生根发芽：座头鲸的脆弱是真的，还是有意为之？自己难得落入了陷阱？是不是自己太自信了。
    他惯用的精神压迫的技巧崩塌了，反倒将自己埋在下面。
    趁着彩虹鹰的意志出现裂缝，劳拉潜入到他的内心世界。
    彩虹鹰从小就是个大块头，健壮的身体是他的保护壳，也将他和世界隔离开的墙。他在孤立中长大，为自己的高大和笨拙而自卑，直到青春期，彩虹鹰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奇妙的作用：可以尽情地发挥暴力。
    后来，神经网络战争爆发了，彩虹鹰心中暴力的源泉被删除了。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样子，笨拙、自卑。但是，他还记得气魄能够带给人的压迫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神经网络中又找到了曾经的感觉。
    直到劳拉再次将他击溃，而且是正面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