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六章 传话者（一）

    2820年，地球。
    本·科瓦科夫看着窗外，天地间漆黑一片。空中只有一道不宽的缝隙，能够露出外面的宇宙，零散的几颗星星在闪烁着微弱的光。
    在天穹升起之前，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方圆200公里内视野最好的地方。这里是塔拉吉斯工业公司总部的顶楼，董事长帕猜的私人办公室。
    而现在，玻璃窗外的青山绿地，还有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都隐藏在了天穹的阴影之中。
    降临之战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遮蔽物，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新种星外星人干得好事，但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遮蔽物越来越大，几乎遮挡了整个天空。
    地球上再也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无限的黑暗，和一束从天穹缝隙里投下来的阳光。
    人类知道大事不好，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攻，天空和太阳被新种星外星人夺走了。
    气温骤降，地球变得寒冷如冬。
    房间里冷得要命，本打了个哆嗦。
    “能再给我倒杯酒吗？让我暖暖身子。”本微笑着说。
    “出去！我不会和你们万享联的人做交易。”董事长帕猜吼道，他猛地站起来，力量之大，连厚重的办公桌都被顶得向前挪了半寸。帕猜年轻时曾做过黑市打手，早早因伤退役做起了买卖。现在虽然年过半百，头发两侧已经满是银发，身上的赘肉也覆盖了原本威猛的肌肉，但是脾气仍然火爆如初。
    本笑容不减，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帕猜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不过，塔拉吉斯工业公司是那位大人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无论如何都要和帕猜建立起联系。
    况且，这次的合作不过是第一个诱饵，只要帕猜咬钩，后面还有一系列事件，帕猜会被那位大人牢牢控制在手心的。
    本有的是耐心。
    本自顾自地走回桌旁，给自己倒了些酒。帕猜把自己当成了万享联的人，本并没有否认，只是在心里暗暗感慨。
    在降临时代，万享联这三个字，是人类的希望。有拉哈尔·西耶尔领导的“大熊座”，还有莫尔恰林家秘密设立的“虫穴”，原本是为了反抗人工智能“仁君”而建立的反抗组织。但新种星外星人降临地球之后，大熊座和虫穴联合起来，成了万享联。万享联为了人类的存亡，与外星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不仅是大熊座和虫穴两家反抗人工智能的组织，就连人工智能“仁君”本身也加入到了对抗外星人的战斗之中，人工智能麾下的工蜂AI没有感情，更不怕被毁灭，人类亲眼看到无数工蜂AI在与新种星人的战斗中殒灭，抵挡住外星人的一波又一波攻势。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态度逐渐发生了改变。
    而在降临之战之后，人工智能与万享联在神经网络中又发生了一次短兵相接。这次的结果是神经网络的一个服务器受损，绝大多数连接神经网络的人类都受到了精神损害，失去了“暴力”的意识。
    万享联在降临之战中损失惨重，又在神经网络之战中失去了斗争的精神，这个组织由遍布全球萎缩到偏安一隅，精力全部放在了恢复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此消彼长，在这个时代，人工智能成了人类生活的一部分，遍布全球的上亿只工蜂AI全心全意地为人类服务，负责人类社会的几乎一切事物。人类放心地将一切交给人工智能打理，还将它称呼为“光之御主”。
    而万享联这个词，已经从之前光荣的象征，变成了想要破坏人类安逸生活的恐怖分子。
    “帕猜先生，你是一个生意人，不如听我说下去，从商业的角度来思考一下我们的未来，怎么样？”本悠闲的站着，他一头金发，身材健硕，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生意人，而更像一个打手。
    不过帕猜自己也是这幅模样。
    帕猜虽然反感万享联，但并没有轻视这个男人。男人悠闲的站着，帕猜却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破绽。看人是帕猜在拳击场上锻炼出的拿手本领，也是他和人谈判时的制胜法宝。但他刚才假装愤怒的表现，并没有让这个男人退缩分毫。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傻子，那他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帕猜再次端详这个男人，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衬衫柔软光滑，应该是天然桑蚕丝的，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玩意，光有钱是买不到的，还要有特殊的渠道，更重要的，得有愿意为这件衬衫花钱的品味，反正帕猜是不会用一辆货车的钱换这么一件衣服。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本双手插兜，他脸上平静，双目毫不回避地与帕猜对视，男人嘴角有一道伤疤，让人觉得他总是带着奇怪的微笑。
    “不管你能带给我多少好处，这都不值得。你们万享联的名声太坏了，会带来很多麻烦。”帕猜缓和下来，他重新坐下。
    “你不会和万享联产生任何关系。”本说，“也不会产生任何数字化的信息在案。”
    “哦？说来听听。”帕猜来了兴趣。
    “林贡湾的铸造厂。”
    帕猜身子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我们来说正事吧。”帕猜说道。
    “是这样的，我知道塔拉吉斯工业这几年最大的一笔买卖，就是给政府的供货合同，市面上所有的工蜂AI的髋关节，都是贵公司提供的。不过最近工蜂AI要升级6.0版本，髋关节换了工艺，你在政府的老朋友桑乔去年已经退休了，你没了这层关系，想从有三家公司的竞标中脱颖而出，相当困难。”
    “你能做些什么？”帕猜被说到了心事，他推开酒杯，急切地问。
    “我能保证你中标。”本说。
    “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弄点东西，你是搞金属产业的，应该有门道。”
    “什么东西？”
    “黄金。”本说道，“还有你的信任。”
    帕猜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哈哈哈哈，黄金。你还真是个老派的人物，那种东西几百年前就失去了储备价值了，多亏了默克一家的新金属技术，让黄金贬值得像垃圾数据一样，不值钱。”
    “无所谓，你有没有。”本淡淡地说。
    “你是认真的？”帕猜惊讶地问。
    “当然。”
    “你要那些黄金用来做什么。”帕猜产生了好奇。
    “如果我说，用黄金重建实体货币流通体系，你会不会相信？”本说。
    帕猜止住笑意，搓着下巴想了想，“你们万享联确实需要一种能够躲避数字监管的流通体系，但是想把你的黄金政策推广起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就是我的事了。”本说。
    本没有说谎，甚至没有夸大其词，他确实要建立一套基于黄金的流通体系。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认真对待过他说的话，这正是本的优势，他要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建立起新的秩序，一个比现在的万享联更有效的秩序。
    “那好，”帕猜站起来，向本伸出手，“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