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娶到国师大人了吗?》第49节

    而朱门之前,隔着两道交叉的兵刃剑戟,沈青鸾未曾去看城墙上万千闪着寒光的羽箭,而是勾起一抹笑意,语气不轻不重地陈述道:“李大人想杀我,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制造伪证,以图名正言顺。你自己做出操控皇室、形同篡位之举,还要占据高位,做个光风霁月的贤臣……本王且问一句,李相跟贵妃娘娘,要怎么洗得干净呢?”
    李凝的目光霎时暗沉下来:“你说什么?”
    “一身污秽,假作清白。你与后妃同出一乡、早有旧情,暗通曲款已久,如今作为入幕之宾,不忘美人恩情,这才如此尽力帮扶三殿下。以至于本王与王妃,不过是你这片权谋路途上势必铲除的眼中钉。”
    她伸手握紧郑玄的手,略向前一步,迎着守卫军士抽出剑锋时一刹而过的映面寒光,挡在了郑玄面前。
    剑锋发寒,将日光切割开来,折出的光线向四面八方射去。
    “本王奉旨成婚,收复失地,诛杀玉周之主,带回降书。如此之下,仍受勾结外邦、通敌叛国等诸般欲加之罪。李大人,真正想谋逆篡位的,究竟是谁?”
    李凝未曾再听下去,只是与这位功绩声名足以流传千古的摄政王殿下对视片刻,眉目之间迸生寒意,轻轻抬起了手。
    眼前的寒光骤然逼近,两把冷剑从守门军士手中逼面而来。
    沈青鸾抬腕拔剑,剑锋脱出鞘中,发出渴血的铮鸣之声,剑柄之上的一对青鸾图案被她的掌心包裹,只剩下华美的尾羽,在眩目日光下折出一片青晕。
    锵然相撞之下,守门军士的剑锋被一股磅礴之力镇压而下,击出凶气毕露的豁口来。
    而也在此刻,城楼之上,万箭齐发。
    那把雕刻着青鸾飞腾的长剑寒刃之上,将周边疾射而来的乱剑斩落于地,在帝宫之前插满一片,唯有一把飞箭迟缓而出,超脱于沈青鸾的计算之外,在剑锋不及收回之时,自身后袭来。
    她的身后……
    来不及思索,等不了考虑。紧握在手中的手指细长冰冷,将全部都交给她,终身可托。
    在电光火石的一刻,沈青鸾拽过他手转身将之拥进怀中,在城墙之上箭发声止,刀兵交战声起的同时,一股锋刃破开血肉的声响同时响起。
    令人呼吸骤止。
    郑玄被她抱得很紧,能清楚地听到一切,听到对方在耳畔间滚烫的急促呼吸。
    他抬起手,触到对方的背上,手心被带着温度的湿润血液濡湿。
    踏入此途之前,已知前事未卜。纵然他知晓两人性命相系,但在挡箭的此刻,依旧心痛如割。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被沈青鸾之前安排布置过去的人夺去武器,正在混乱交战之中,无法再次放箭。
    沈青鸾被一把羽箭从后向前贯穿,她抬起手折断了外部箭尾,吐出一口腥甜血液来。
    鲜血从郑玄的肩后流淌而过,全是他心爱之人的。
    “你是不是哭了?”沈青鸾撑了口气,自觉问题不大,伸手去擦他眼角,不小心沾到血液的指腹在王妃脸上留下一道晕开的血痕,“你一心痛,我也跟着疼。”
    恨水无情蛊的特性便是如此。郑玄缓和了一下气息,尽力将情绪压制下来,不让自己影响到对方,他还未回应,便被沈青鸾一手按进了怀里。
    那只沾着血污的手,穿过层层青丝之间,不让王妃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与伤痕。
    她半跪在地,再又增伤,抬眼望向李凝时,却仍旧浅淡地勾起唇角。
    “李大人。”
    遮挡在李凝身前的两个军士已饮恨在青鸾剑下。他无遮无拦,神情中渐生笑意,甚至挂上了惯常的微笑,应答道:“如何?景王殿下。可叹你摄政二字名不副实,只会打打杀杀,才有今日局面。即便你有所准备,但事已至此,只若李某一声令下,御林军便会从这扇门中冲出来,让殿下死无葬身之地。”
    沈青鸾重复了一遍:“今日局面?”
    她抬了抬下颔,目光落到城楼之上,嗤笑一声:“这就是李相的局面吗?”
    李凝随着她目光看去,见到不知何时消失于面前的摄政王亲卫、那个随她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女子,一脚横跨在栏杆之上,手中剑锋抵在三皇子的脖颈之上。
    周围的宦官侍从倒了一地,而南霜手中的寒刃却在寸寸逼近,在他颈项上割出血痕。
    沈青鸾收回目光,问了一句:“本王出征之时,前来刺杀七殿下的死士,想必是李相安排的罢?”
    她喉间呕血,唇瓣殷红,却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露出冰冷淬毒的獠牙。
    “如今——”沈青鸾道,“这样滋味,三殿下也尝到了。如若没有了他,这天子之位……李凝,难道,君欲自取?!”
    这一声高喝清亮明晰,几乎城上交战之人似乎都暂且停了一瞬,以待丞相大人的金口玉言。
    三殿下亡,君欲自取?
    李凝目光晦暗不明地望去,见到沈青鸾明亮而锋锐的双眸,红衣沾血,艳杀天下,如同一只涅槃浴火的凤凰。
    他转而盯住齐谨正脖颈间横戈的剑锋,手掌越捏越紧,展出咯吱的骨骼摩擦声。
    ·
    帝宫,皇帝寝殿之内。
    层层纱幔,十数位宫女侍疾,烛光昏黄。
    一个上了年纪的姑姑从一旁走近几步,望着那个衣着华丽闭眸小憩的女子,低声问道:“娘娘,陛下该用药了。”
    贵妃略一启眸,懒倦地应了一声,她缓慢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药碗,坐到了龙榻之侧。
    “只有这些了。”贵妃低声劝道,“陛下,只要这些喝下去,您便好了。”
    帐中传来一声含混的声响,一只手忽地抓住贵妃的手腕。
    “……朕要见皇后……朕要见易氏!……”
    女人低眼看着手腕上的指节,笑了一声,语气温柔地道:“陛下忘了么。皇后娘娘病了,得了容易传给他人的……不治之症。”
    “……让皇后来见朕,你……”
    贵妃抬指点了点嫣红的唇瓣,笑容收敛,面无表情地道:“陛下登位以来,这么多年,俱活在对他人的猜疑之中,惠嫔自缢、端妃病死、林昭仪难产而亡……她们才多大……”
    “为陛下做棋子、做宠物、做平衡势力的玩物……”贵妃喟叹一声,“看着韶华早夭,臣妾,痛不欲生。”
    她的视线放远,看着周围跪地垂首,大气也不敢出的侍疾宫女,语气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如今,时机到了……请您归天后,在九泉之下,见一见那些曾宠幸过的女子们。”
    “问问她们……可有哪一个,还愿意真心爱你?”
    贵妃话语停在此处,不知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她探手伸进帐中,掰开皇帝的嘴,目光无波地看着药汁倾注。
    像是流满她的心口,蕴出极度的苦涩。
    作者有话说: 贵妃好狠一女的。爱了。
    第51章 扯开话题
    众目睽睽之下, 两方见证之中, 一句“君欲自取?”直逼而来。
    杀气扑面, 连同杀气共起的寒意也在不断蔓延至躯体。李凝目光沉冷地望她,与沈青鸾锋锐发寒的眸光相接。
    城楼之上,南霜手握长剑,在割破齐谨正脖颈皮肤的同时, 也在密切地注视着下方的动向。
    “挟持皇子。”李凝冷冷道,“沈青鸾,你反心如此之盛,众所见证。”
    沈青鸾抹了下唇角,微微一扬唇:“李大人还不令众人放下武器,便是不顾三殿下的性命么?本王只不过是为诛奸相,不得已出此下策, 三皇子颇为稳重睿智,想必也能理解本王。”
    气氛又归于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无声中。
    李凝的目光投向城楼, 豁然开口:“为杀谋逆贼子,请殿下宽宥!”
    他挥下手掌, 周围各个入口霎时洞开,御林军及其掌控的另一个三军之一将此处包围。
    风自四周而起,锋锐剑光、刺目刀兵,在盛大旭日下辉映明亮。
    沈青鸾很低地笑了一声, 她听到怀中浅淡的呼吸声,便语气放柔地问了一句。
    “还有多久?”
    郑玄知道对方是指与殷岐约定的时间,他默算时间流速, 回道:“已到了。”
    随着这句话在耳畔响起,比先前那些军士现身更为凶悍的抽刀拔鞘声猛地响起,神武军自四面八方围住朱门,将先灌入场中的御林军收拢包紧。
    众军之中,殷岐骑马下视,从腰佩长剑中抽出寒刃,猛地挥斩而过,语声凛肃:“末将来迟!”
    不待此语落实,包围宫门的神武军中央,一个纤瘦年轻的身影从马车间掀帘露面。齐谨行立于原处,身畔是殷岐殷将军,他拱手一礼,对城楼之上道:“三哥,你不该轻信奸臣,欲杀良将!摄政王于西北边境为大启出生入死,守家卫国,三哥如此行事,岂不大类秦桧一流!”
    众议沸腾的瞬间,沈青鸾弯唇一笑,对李凝道:“李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随着神武军与七皇子的出现,那只手中,攥紧的指骨绽出裂音。李凝望向远处云天,望向帝宫与云海边缘交接之处。
    “你早有规划。”
    这是陈述句,并无丝毫波澜。
    他又望向城楼,见到那个自己一直支持帮扶的孩子露出惊恐与难以置信的面色:“他未猜疑本相,而本相却有他想。你沈青鸾距帝位触手可及,我便不信,你选的这个孩子,羽翼渐丰之后,不会忌惮你?猜疑你?想要铲除你?”
    “还是……”他续道,“摄政王殿下,权势富贵在前,你就真的别无他想?”
    沈青鸾已觉所负之伤血迹干涸,略有麻木之感。她表情不变地听完这几句,平淡的笑了一声。
    “已经想过了。”
    她是说前世,她位极人臣,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做到了想做的一切,却在身死之后才知人世荒唐、命运翻覆。
    “现在么……除了我的王妃,没什么好想的。”
    她答得轻松,李凝却没有听懂,这位半生为官位权势汲汲营营的老臣,最终只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眼神。
    或许在场众人,就只有郑玄可以明白她的意思。
    摄政王略微闭目,声音平淡掷出来,凛冽如冰。
    “诛奸相,清君侧。”短短六字,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十分清晰,“听从军令,给本王——杀!”
    ·
    宫门之前的这一役,血流漂杵,足以载入史书。
    帝宫龙榻之侧,贵妃沉默地听着宫女急报,听着神武军已入宫门,不久将至面前。
    她扳了扳手指,指腹在艳红丹蔻上一滑而过,问道:“李大人呢?”
    “……已丧生于摄政王剑下。”
    “那我儿呢?”
    “殿下……殿下自尽了。”
    “自尽?”她似乎是有些诧异,“噢……原来有如此的胆魄,以前我怎么不知。”
    贵妃站起身,将发鬓之上的金钗银簪,玉环首饰尽数卸下,表现得几乎完全不像个后妃、更不像个母亲。
    最后,她洗净双手,卸去脂粉,露出一张素白无暇的面容。
    贵妃指了指龙榻,道:“到最后,折在本宫手里的,原只这一个。”
    这是天下共主,是九五之尊,在她口中,却好似不值什么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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