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不得这男子,但这毛里毛气的男孩,她却是认识的。
那天在她和陆锦丰去镇上卖药材,遇到了他和他母亲,两人还把她狠狠坑了一回,差点就把她变卖了,可惜她技高一筹,反而把这母子俩给坑了。
后来,男孩的母亲求她救一个人,还给了她一百两银票的定金。那时候她饭都不怎么能吃饱,一百两银子于她非常重要,她接了钱,也同意给病人医治。再后来,她终于见到了女人要她救的男子。
那男人满眼的绝望,身中奇毒,一心求死。
因为没有药引,那女人也说不清楚他们的故事,她便给了那女人治疗男人的方法,决然离开。
现在这男孩领着男子上门,这男子是……?
正猜测着,男子朝陈沐沐抱手作揖,声音平静说道:“在下宁远,不请自来,还请姑娘恕罪。”
宁远?
陈沐沐目光落在男子身上,上下打量。
果然是他,那个女人一心想救的人。
陈沐沐仍记得,那女人为了救他,不惜毁掉自尊和骄傲,不惜向她下跪,抱着一丝可怜的期望,如同水中抱着稻草,明知道她可能只是个骗子,也要拉住她。
但她也记得,当初这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那时候见这男人,颧骨高凸,下巴消瘦,整个人身上都没有几两肉,估摸着就一层皮吊着,眼圈青黑,虽没有熊猫眼那么夸张,却实实在在黑得可怕,唇色青紫,整个人呈现出一股仿佛病入膏肓的死气。
现在的男人,至少瞧着没那么恐怖了,身上长出了不少肉,个子长得高,一副模特的架子,脸上长出了一些肉,清瘦中带着几分俊秀的侠气。
精神大好,虽然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病气,却是好得五六分了。
比起第一次见面,天差地别。
陈沐沐这般想着,淡淡点头:“你找我有事?”
男子点点头,目光扫过陆锦丰等人,有些为难说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些事情涉及隐私,是不愿意给别人知道的。
陆锦丰拉着陈二狗道:“不是说找东西清理院子吗,走了。”
陈二狗回头看了陈沐沐一眼,眼中有着担忧。
“无妨,我想这位宁大侠是不会伤害我的。”陈沐沐说道。
陈二狗这才一步三回头跟着陆锦丰走了。
待两人走后,陈沐沐把宁远和男孩迎进屋里,男孩眼巴巴看着陈沐沐,一脸委屈:“姐姐,才一个多月不见,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认得。”陈沐沐淡淡说道。
年纪很小,心思却很狡诈,这样一个反面形象,就算过了二十几年,让她忘记都难。
“那你怎的对我那么疏离,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姐姐你不开心了?”男孩再问道,神色颇为难过。
男孩的五官长得也挺好的,以前跟着女人狼狈为奸,面相一派凶恶,又没怎么整理自己,所以显得邋邋遢遢,如今换了衣裳,把自己整理一番,瞧得也算是个粉嫩嫩的乖巧男孩。
如果不是心里头有膈应,现在是第一次见面的话,陈沐沐觉得,她应该会喜欢这个男孩。
看见他粉雕玉琢的脸上露出难过委屈的神情,甚至也会心软。
但可惜……她心里头有膈应啊。
她本来就不是大方的女人,这熊孩子把她折腾得够呛,她可不认为自己还能跟这小男孩做好朋友。
别说孩子是无辜的,因为不懂事,大人不应该跟他计较。
但她就是计较了,小孩子没能管教好,变成熊孩子,惹人讨厌了,就是讨厌了。
她对这男孩,喜欢不起来,也亲近不起来。
她心胸一点都不宽广。
陈沐沐微微眯起眼睛,却不看那男孩,只对着宁远道:“宁大侠有什么事情,便直接说吧。”
“姐姐。”男孩没眼力色,又巴巴凑到陈沐沐跟前,“姐姐,你是不是讨厌小毛?”
“小毛。”宁远拧眉,对男孩说道,“别打扰陈姑娘。”
“我想和姐姐说话。”男孩不肯放弃,眼巴巴看着陈沐沐,葡萄一般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陈沐沐,“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不是很明显吗?
陈沐沐似笑非笑看着男孩子:“小朋友,你是个聪明人,你非要让我说些不爱听的话吗?”
男孩闻言,如遭电击,垂头丧气的,泫然欲泣。
“陈姑娘,他还是个孩子。”宁远有些不忍,“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很容易受伤。”
“可他不是白纸,也没那么容易受伤。”陈沐沐耸肩,“抱歉,我仍记得他捉弄我的那些事情,我无法释怀,你们找我什么事情就直说了吧,卖萌没用。”
想要她温暖的抱抱,更是想都别想。
“小毛,你先出去玩吧。”宁远有些头疼,轻叹口气,“我早跟你说了,不是谁都会纵容你,在外头消停些儿。”
男孩抬头,幽怨地看了陈沐沐一眼,怏怏朝门口走去,自己到院子里玩石子。
那个眼神,仿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般,叫人心疼。
陈沐沐重重吁出一口气,心头有百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以前她就觉得这男孩是个神经病,现在再看的话,更是神经质。
“小毛的母亲去世了。”宁远没有错过她眼里掠过的疑惑和不耐,苦笑道,“这世上,他除了我谁也不愿意亲近,今天看到你格外欢喜,倒是例外。”
陈沐沐没有说话。
虽然听宁远这么说,她心头还是没有多少起伏,也没觉得有多幸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熊孩子可怜还是讨厌,跟她都没有关系。
“说说你的来意吧。”陈沐沐不愿意把话题纠结在那个熊孩子身上,直入主题。
“你约莫也是猜到了的。”宁远看着陈沐沐,平静说道,“我来求医。”
“求医?”陈沐沐失笑,“可是你这模样,却不像是求医的态度。”
尽管在宁远带着小毛进门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宁远的意图,但真正听到宁远的打算,她还是忍不住失声笑了。
这么骄傲高冷的病人,她……
不想医治。
反正他的死活关她屁事,她也没欠谁什么,看不顺眼,直接就踹了。
“抱歉,一直这样的性子,习惯了。”宁远倒是好脾气,说道,“没有对陈姑娘不敬的意思,请不要见怪。”
人都已经登门了,还跟她道歉了,陈沐沐也没道理计较下去,点点头。
“就事论事,看你气色不错,应当是找到解药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吃了解药,还找我做什么?”
“她说陈姑娘你是神医,你当是看出来了,我身体里的毒素并没有完全被解开,要想变回正常人,还得再吃解药。”宁远说道。
“我听不懂。”对于宁远的简约,陈沐沐不客气直言道,“你还是说点我明白的。”
“我只吃了半颗解药。”宁远苦笑,“所以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也保不住多长时间。”
这话她听懂了,陈沐沐沉默稍许,问道:“你女人怎么死的?”
“为了给我拿解药,被人害死了。”提到那个女人,宁远神色既复杂又难过,似极爱,又好似极恨。
“她已经死了。”陈沐沐看着宁远的面色,“纵然有再多的不对,也该随着她的死亡烟消云散,你对她,应当是没有恨了吧?”
“你看得出来?”宁远有些诧异。
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听她话语,倒是极为老成。
“第一次见你时候,你眼里的情绪太浓烈,想不注意都不行。”陈沐沐嘴角轻扯,“她曾经想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却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说出口,如今她已经走了,可否告诉你们的曾经?”
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挺好奇的。
因为那女人曾经说过,宁远不是他的丈夫。
不对,她说的是,宁远是别人家的丈夫。
那便是,她爱上了别人的丈夫,是个第三者?
爱得这么浓烈卑微的第三者,让宁远痛恨到生不如死的第三者,这故事她挺感兴趣。
“你倒是爽直。”瞧得陈沐沐眼里的情绪,宁远嘴角抽了抽,“其实曹月不是别人,是我曾经的妻子。”
“可我记得她告诉过我,你是别人的丈夫。”陈沐沐似笑非笑看着他,“莫不是你出轨了,爱上了别的女人,辜负了她,而后她一怒之下给你喂了毒药,让你此后生不如死,但后来,她又后悔了?”
这种女人被逼疯黑化的戏码,倒是常见。
“非也。”宁远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玩耍的男孩,叹了口气,“不是我辜负了她,而是她爱上别人了。”
陈沐沐愕然。
怎会这样,她自负长这么大,一双看人的眼睛还是挺不错的,难不成在她看来那曹月对宁远的感情,都是假的?是她看花眼了?
宁远见她表情,怅然一叹,说起了他们的故事。
原来宁远和曹月本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两小无猜,长大后情投意合,长辈便给他们做主结成了眷侣。
婚后,自然是蜜里调油恩恩爱爱的,宁远喜欢曹月,曹月爱着宁远,原以为日子便会这样过下去,一直白头到老。谁想有一天,一个风度翩翩俊美异常的男人孟酒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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