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当然是好人,不然谁会搭你这个扫把星。”车上一个嘴碎的小媳妇不屑说道。
显然刚才陆锦丰和老李头的对话她都听见了,这时候已经知道陆锦丰就是村上最被人瞧不起的丑八怪。
“不应该让他上车才是,这一车的晦气,看来回去要好好洗刷一遍才行。”另一个老太婆哼道,“克爹克爷爷,把自己母亲也克成病秧子,上辈子一定是灾星转世。”
“可不是,昨天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这家人不但不敬亲人长辈,还手脚不干净。要不是村长向着他们家,估计那母子两人都得去浸猪笼了。”又一女人八卦开了。
“不是母子两人,你忘了,为了去掉那个倒霉蛋的晦气,李寡妇可是费尽心思给他找了门亲事。不过那亲事也不见得有多么吉利,这不是刚刚嫁过来就昏迷了几天嘛。”嘴碎的小媳妇阴阳怪气说道。
“所以说,那一家子都是不干净的,你们挤过去一点,晦气这东西是能感染的。”老太婆又挤兑道。
这牛车能拉七八个人,除了陆锦丰和陈沐沐,还有三个男人,三个妇人和一个小孩。
小孩不会八卦,做工的男人不爱八卦,就算不喜欢陆锦丰和陈沐沐,却也没说什么,然而那三个女人嘴巴却很不干净,说的话像是从粪坑里刨出来似的,臭不可闻。
陆锦丰捏紧拳头,越听脸色越不好看。
凶悍的人,有时候内里是脆弱的,陆锦丰从小在别人的白眼下长大,就算性格偶尔彪悍,对那些给他白眼的人,心里也多少是有阴影和惧怕的。
陈沐沐担心他憋坏了自己,扭头对那些妇人怒道:“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们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难听,明知道他就坐在这里,暗戳戳说着膈应人的各种话,你们不嫌恶心吗?”
“你说谁恶心?!”嘴碎的小媳妇顿时炸了,扭头瞪她,“本来就晦气,还不让人说了,有本事你们搞个喜庆洋洋的场面给我们看啊,就那孤儿寡母的,整天就是一哭丧嘴脸!”
“对,一家子哭丧。”老太婆气量更小,因为陈沐沐的话,直接就跟陈沐沐怼上了,目光挑剔如同选猪肉一样在她脸上转一圈,“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嫁给那么丧气的男人,你也是个倒霉货。”
“刚成亲就落水,听说还差点死了。”妇人耻笑,“听人说这是非常不吉利的,大喜之日撞上冤鬼讨命,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遭到了报应。”
这帮人,一个个嘴贱的能把天上的鸟给轰下来。
陈沐沐摇头,听完这些人的污言秽语,再想起陆锦丰那些小气的怨怼,一下子就衬托出陆锦丰的可爱来了。
她冷笑一声,大怼八方:“我们一家子怎样劳不得你们操心,嘴角那么欠,又那么关心阎王那里的事情,难道不知道生前胡乱造谣搬弄是非,死后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吗?”
“当然了,依照你们的素质,肯定是不配知道的。什么晦气,什么冤鬼索命,青天白日里竟敢胡说,说不得晚上就有鬼上门了。”
“你竟敢诅咒我们!”小媳妇恼怒不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我们杏雨村,根本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你也是嫁过来的,凭什么就你能说,难道只有你自己有嘴巴?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既然你那么坦荡荡怕什么。”陈沐沐微微一笑,“诅咒是门学问,我还不会,等我学透了,再来告诉你。”
“你!”小媳妇气恼不已。
“噗嗤。”却是陆锦丰被她逗乐了。转过头来,拍了拍陈沐沐的肩膀,“别跟她们说了,是非公道老天都看着呢。”
老李头的牛车两边是有长凳和栏杆扶手的,他上车的时候坐在最外头,又一直看着外头,车上的人都没有看到他的脸,这会儿他忽然转头,光滑的脸蛋,阴柔俊朗的轮廓,以及因为笑意而烟花璀璨的眸子,瞬间把车上的人呼吸都夺了过去。
空气里一片安静,不论男人女人的眼神,都呆滞住了。
尤其那嘴碎的小媳妇,更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眼眶里蹦出来,嘴巴微张,口水几欲从唇边落下。
“你你你,你是陆锦丰?”小媳妇的话都磕巴了。
“是我。”陆锦丰含笑答道。
小媳妇嘴巴闭上,顿时不说话了。而之前一直坚持陆锦丰是扫把星倒霉蛋的老太婆和妇人,也都闭上嘴巴。
一张脸,瞬间就把流言蜚语给抹去了,不愧是祸水。
陈沐沐瞧着那三个老少妇人脸上那可疑的红晕以及不住变幻的神色,心里一阵唏嘘。
一路上因为尴尬,众人都没有再说话。时间过得很快,在寂静中到了杏雨村村头。
小媳妇几个女人车一停,就狼狈逃走了。
陆锦丰带着陈沐沐下车,莫名说了一句道:“谢谢你。”
“能听到你的感谢,还真是稀奇。”陈沐沐调侃道。
陆锦丰薄唇抿了抿,不可置否。
因为担心李氏出事,两人急急忙忙朝家里跑去,然而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原本就有些破烂的木门横七八竖倒在地上,摔落了一地的烂木头。
陆锦丰神色一紧,唤了声“娘”,踏门而入。
陆锦丰家里的门虽看着破旧,却即使风吹雨打都还能再挺个一两年,没道理一下子就坏了,而且那门摔着的姿势,明显就是被人给踹坏的。陈沐沐心里嘀咕着,紧跟着进去。
刚进一进门,两人就呆了。
因为这栋泥巴房现在面目全非,墙倒坍塌,院子里更是狼籍一片,碎木头碎草屑泥块混杂在一起,竟是连一块干净完整的地方都没有。
陈沐沐转头看向陆锦丰,惊道:“你们这村子是进了劫匪吗?”
按照她的认知,就是劫匪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劫匪大多是掠人钱财伤害人身,根本不屑于把人家的屋子都给掀了。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能把人家的窝都给搅了。
陆锦丰没有回答,院子和房子的狼藉让他触目惊心,一边呼唤着李氏的名字一边冲进破败的房子里找人。
房子已经烂成这模样,里面肯定没有人的,但见陆锦丰这么焦急,陈沐沐还是踏着狼藉的垃圾奔进里屋。
意料之中,里面根本没有人。
陆锦丰不死心,两人在院子里一边喊着李氏,一边四下搜索,里里外外屋前屋后都找了,依然没看到半个影子。
“李伯不是说我娘已经回来了吗?他没理由欺骗我。”陆锦丰靠着门口的大槐树,眼里染着几许焦虑,“村里人都不怎么待见我和我娘,我娘平日里也不会去串门,那她能去哪里?”
李氏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自是不怕走丢的,只是现在房子一片狼藉,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地震,难免让人多想。
陈沐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道:“你别着急,或许阿姨走得比我们慢,还没到家呢。”
陆锦丰瞥她一眼,捏了捏拳头,没有回应。
陈沐沐知道,那个理由安全是不成立的。李氏的脚程快,又提前走了半个时辰,就算他们坐着牛车,也不可能追上她。最主要还是,去镇上的路也就那一条,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也没见李氏不是?
加上房子遭到这样的灾难,估计李氏也凶多吉少。
但是,人去哪里了?陈沐沐沉吟好一会儿,问道:“陆锦丰,你家跟谁有深仇大恨?”
想来想去,李氏被毁掉他们房子的人带走的可能性最大。
“村里的人待我们并不怎么友好,我和娘有自知之明也鲜少跟他们打交道,因此没有跟谁有深仇大恨。”陆锦丰一口否决,随后似乎想起什么,蹙起眉头,“如果说仇恨,赵大元跟我爹是有一些瓜葛,但我爹去世后这几年,他们也搬到镇上去了。”
镇上离杏雨村还是有好一段距离的,陆大义已经去世几年,他也没必要大老远跑来欺负孤儿寡母。
陈沐沐食指摩挲着下巴,想到昨天的事情,试探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昨天你二叔二婶在我们这里吃了亏,不甘心,所以今天捣乱来了。然后你娘去找他们算账了?”
一语点中梦中人,陆锦丰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更紧,不等她话音落,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哎哟。”门口刚好进来一人,迎头就跟陆锦丰撞上了。
“王大娘。”陆锦丰将她准备倒地的身子扶稳,打个招呼就想走,“我有点急事先出去,等会儿回来再跟您细说。”
“等等。”王大娘拽住他胳膊,她面色苍白,额角隐隐有细汗溢出,呼吸还带着喘,“你这是去哪里?”
“去我二叔那里。”王大娘的拉扯让陆锦丰的神智回归少许,“大娘您可看到我娘了?”
两人是邻居,平日里也经常往来,李氏不在家,或许王大娘知道她的下落。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事情。”王大娘一脸的愁绪,“你娘被你奶奶牛氏抓走了,现在正跪在祖宗祠堂被打板子,说要替老祖宗以及你爹教训她,刚才听说牛氏还想着把她浸猪笼来着。”
这还得了,一条人命呢,简直欺人太甚!
陆锦丰黑了脸,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一转身朝陆大全家飞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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