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满天星》第13节

    他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奢侈过。
    张口就问哥哥要,啥都能要来。
    “哎~~哥哥你说啊,怎么办呢?十天以后就没钱了,剩下半个月我就饿死了。”
    其实只是说说而已,程晟看起来却真的有点慌。
    “我、我想想办法。”他说。
    “小衍你别急,我想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饿着。”
    祁衍满意了。
    其实,他能指望哥哥有什么办法?
    他们才多大,又不能挣钱独立,还不是得乖乖忍着、听大人的话!
    只是觉得,今天回家反正多半又要被孟阿姨找茬,他干脆先把平衡找回来。
    吃哥哥喝哥哥,再把哥哥弄得无措又为难。
    这样回家以后,不管孟阿姨怎么针对他,他都不会觉得太难受了。
    ……
    程晟努力想,想他要怎么才能让小衍每天吃饱、吃好。
    很难。
    一百零用钱已经很多了,他不好再开口多要。
    这个年龄又还在上学,也没有途径自己挣。
    如果是去求妈妈行行好,把饭稍微做得好吃一点、给小衍多放点肉……
    程晟苦笑。
    怎么可能啊?
    孟鑫澜可是他妈。什么性格,他最清楚。
    其实孟鑫澜是个好妈妈,至少对他来说是的。他从小体弱多病,亲生爸爸怕被拖累早逃了,只有妈妈照顾他。
    对他尽职尽责、不离不弃。
    可是,同时程晟也很清楚,他妈妈也就只对他一个人好。
    在大多数人眼里,她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
    好斗又要强,说话难听又惯于损人不利己。
    亲戚朋友早已经得罪光了,几乎全部不来往。就连邻居、医生,几乎所有跟她萍水相逢的人,背地里提到她都直摇头。
    程晟还记得,他他小时候整天住院,有次一个小护士来给他扎吊针。
    他血管细,第一次不小心没扎进去,孟鑫澜直接蹦起来就把小护士骂到祖宗十八代,把年轻的小姑娘委屈得直掉眼泪。
    后来,只能换护士长来给他扎针。
    那时尽管程晟还很小,护士长也没忍住,一脸气愤:
    “你妈怎么是那样的人啊?真过分!”
    不住院时,程晟断断续续地上过学。
    老师教过他分辨是非对错,他也看到过别的同学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
    在班上,什么样职业、性格的家长都有。
    有的暴躁,有的温和,有的富裕,有的贫穷,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妈得罪光了。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祁叔叔出现了。
    祁叔叔脾气很好,对他妈哄着护着、百依百顺,对他也好,经常来医院看他。
    那时候他病得要死,他妈天天哭,最后还是祁叔叔拿出了十几万天价帮他去北京做了手术,他才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可是,就在他母子俩搬到祁家之前,大概有那么一两个月的漫长时间,就连祁叔叔也跟他妈妈闹了矛盾。
    两个人日常冷战,要么就是他妈单方面大哭大闹。
    那个时候,程晟很认真、很认真劝过他妈。
    她说妈妈,你对祁叔叔好一点吧。
    结果孟鑫澜直接炸了。
    当场尖叫,说我还不如死了吧,我是为了谁呀?我辛辛苦苦不都是为了你呀。祁胜斌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外人啊!你妈和外人闹别扭,你却帮着外人?
    程晟忙跟她解释、讲道理。
    妈,不是怪你,只是希望对祁叔叔温柔一点。
    他认真地跟她分析、解释,他说妈,除了祁叔叔,大概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到人能这么宠着你、忍受你的脾气了。你应该好好珍惜祁叔叔。
    结果孟鑫澜怎么说的?
    孟鑫澜含着泪说,我呸,我珍惜他?
    我告诉你程晟,要不是你看病要花那么多钱,老娘早找有钱小老板嫁了过上好日子了,至于靠他?
    祁胜斌就一个开车的,老娘好歹中专毕业呢!他算什么东西啊?注定一辈子没出息。
    程晟听到这话时,很震惊。
    他说妈你不能这样说祁叔叔,祁叔叔对你那么好。我做手术的钱,全是祁叔叔给筹的!
    孟鑫澜冷笑。
    对,你也知道啊?那么多钱还不是看老娘的面子?你妈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你倒在这装好人怪起我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程晟胸口刺痛,于是低头不说话了。
    ……
    程晟没想到,那次他好心劝他妈几句,却导致他妈把火直接撒在祁胜斌身上。
    那阵子每天看祁叔叔委屈的样子,他看在眼里。
    从此知道他,妈那个人不能劝。
    劝,反而变本加厉。
    所以,他根本不敢求她对小衍态度好一点,只能自己偷偷对小衍好。
    尽所能补偿小衍一点点。
    可是现在小衍连吃都吃不饱,他到底要怎么办?
    “程致远?”
    “程、致、远!人呢,给我站起来!”
    程晟一个激灵。
    全班同学都在回头看他,而音乐老师坐在钢琴前面,拿着名册点人。
    记得小衍说过的,不止数学老师脾气差,音乐小老头脾气也暴躁。
    果然,小老头非常不高兴:“你!上音乐课也能走神,给我起来,出去站着醒醒困!”
    程晟脸刷地颊烫了,难堪地缓缓站起来。有点眩晕,心跳过速,难受胸闷。
    他恨自己这破身体。
    或许,两年前,他就该干脆别治了。
    要是就那样死了,说不定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那样妈妈就解脱了,可以再嫁人过上好的生活。祁叔叔也不必把所有积蓄花掉,小衍也能吃饱穿暖……
    摇摇晃晃要往外走,忽然,手在桌下被握住。
    祁衍的手心暖暖的,他笑眯眯站起来。
    “老师老师。”
    “这个程致远同学啊,他是刚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才上两天的课,还没适应呢。”
    “而且您看,他戴的这个叫人工耳蜗,因为听力不太好才戴的,不是故意不出声。”
    音乐因为每周只有一节课,小老头认不齐全班学生。
    但他知道祁衍是班长,是个好孩子,经常被老师夸。
    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点头。
    音乐老师:“哦。”
    “那就算了,坐下吧。好好唱歌!”他说着,钢琴摁出好听的旋律,“大家合唱,预备——起!”
    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齐刷刷的童声在耳边响起。
    ……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条彩虹 。
    那么好听的旋律,却偏偏是程晟最不喜欢的歌。
    《童年》。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可是他的童年,就只有冰冷冷医院的白墙,一次又一次扎针的刺痛,输液融进血管的冰凉。
    眼前的音乐课本逐渐模糊。
    突然,书被戳了戳。
    祁衍的字不太行,歪歪扭扭,在课本上写,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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