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望见天梯》第271章一枝一叶下卷《在希望的田野上》都不容易

    时光飞逝,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年
    叶西刚到楼下,就听见二楼自己家窗户里爆出来的喝斥声,他心头咯噔一声——老婆李景又在发火了。是对谁呢?家里只有儿子和一个新来才两个来月的小保姆——不会是冲儿子的,她从来都没有对儿子发过火,再说儿子不在家,刚和儿子通电话来,他说他去同学家了。
    应该是小保姆惹着她了,那又是啥事惹恼了她呢?人家才来多久?小小年纪,胆小谨慎、细声细气、一举一动都是听从指挥的,会有啥事惹着了她呢?值得生那么大的气吗
    近两年来,老婆李景隔三差五就和他大闹一次,总是以一场吵闹甚至厮扯收场。想到她那不要命的疯狂,他就发憷。他本来已经锁好车了,迟疑着没有往楼道里走,他有些不想进这个家了。
    不回家,又能往哪里去?
    叶西硬着头皮走进楼道,刚迈上二楼的台阶,又听见尖锐的玻璃、瓷器的破裂声——他心疼刚买不久的那套彩色玻璃新茶具又该遭殃了。
    推开虚掩着的门,只见小保姆罗玉枝泪汪汪的垂手立在老婆李景的对面,不知所措!此刻,叶西看见一只水晶玻璃的花瓶正从李景手里飞出去,壮烈地撞到墙上,碎片飞溅。
    混乱中便见李景的手背上突然鲜血汩汩直冒——碎玻璃溅到她手背上了。罗玉枝被吓得脸色苍白,她一下扑到李景的茶几这边来,跪在李景跟前,双手捂着李景冒血的手背,不知所措,她哇哇哭着大喊:“李姨!我闯祸了……对不起呀!......你疼吗呜呜……呜!”
    见状,叶西急中生智,脱下外套当墩布,蹲下身子,双手推着外套,碎玻璃、碎瓷片便让开一条窄窄的通道,他“扑”到电视柜前,从抽屉里,迅速找出碘酒、酒精棉球、绷带、云南白药、剪刀、镊子……又用外套趟开一条路,“扑”到李景跟前,让玉枝打下手,三下五除二的给李景清创、消毒、止血、上药、包扎。
    这一切,利索地结束了,叶西才安慰李景说:“没事,碎玻璃溅了个小口子,两三天就好了。”
    “哇!叔叔你好棒!”罗玉枝佩服地夸奖起叶西来。
    “玉枝,你叔叔以前是医生来,”李景说。
    就在叶西直起身子的当儿,他发现罗玉枝蹲着的地方汪汪流出一摊血,他吃惊的啊呀一声,李景也同时看见了那摊血,李景惊恐的问:“玉枝,你咋啦?”
    “没事呀?”罗玉枝浑然不觉自己有啥事,但随着他们的目光也看见了自己的左脚泉水一般的冒血时,玉枝的小脸刹那间煞白,她便觉一阵晕眩就要倒下了。
    李景一把搂住玉枝,喊:“叶西,快!快!打120,快呀!”叶西一边拨通120,顺手撕开李景搭在沙发背上的纱巾,给罗玉枝在小腿上扎上止血带:又抱紧罗玉枝的左腿,狠心拔除尖利地穿过了塑料拖鞋鞋底、扎进了罗玉枝脚心的那块狰狞的、恐怖的半块玻璃杯片,迅速地往罗玉枝脚心的那个“血盆大口”填云南白药粉;没有现成的消毒敷料,他先用一卷绷带沾沾碘酊,压住出血的口子,用另一卷绷带包扎好伤口;还使劲捂住玉枝的伤口,出血终于慢下来了。
    120急救车到了,李景说:“别让他们上来,快!叶西,你抱着玉枝快下去!”
    叶西明白,李景是怕救护人员进屋看见这一地狼藉,丢人!
    他便抱起玉枝就往搂下跑;躺在叶西怀里的罗玉枝有些清醒了,挣扎了一下,想下来,叶西说:“孩子,你伤得挺严重,别动,送你去医院。”
    罗玉枝合上眼睛,安静的不动了。
    单薄瘦弱的罗玉枝挺轻,叶西的臂弯里,就像托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李景急急忙忙的装了一些生活用品也跟着救护车一起上医院去。
    叶西把罗玉枝放到救护车的担架上,李景蹲在旁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罗玉枝的手,爱怜的瞅着罗玉枝的苍白的面孔。
    此时,李景的脸上写满歉意和愧疚。
    一滴泪轻轻落到罗玉枝的脸上,罗玉枝惊讶的睁开眼,两手一把握住李景的手:“李姨,对不起,我闯祸了!”罗玉枝的声音哽咽,目光也透出深深的悔意。
    “孩子,别说了,是姨脾气暴躁,姨的错!”
    叶西家离医院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叶西跟着担架往急救室跑,李景去挂了急诊号。也赶到急诊室来了。
    叶西向值班室的一个医生打听出他一个旧同事正在住院部值班,叶西拨通了电话,不巧,接电话的那个老朋友戴医生马上要进手术室,戴医生要他把手机给一个急诊室里叫周倩的医生听电话,那个叫周倩的就在跟前,已经听见了电话里说要找她。她便主动上来接过叶西的手机,她爽朗的冲手机说:“戴主任,放心吧,我们检查过了,孩子的伤势不要紧的,急诊室就能处理好,用不着住院治疗。”
    周医生正给玉枝清创的时候,走廊上一阵嘈杂,随着踢踏的脚步声冲过来,一群人拥进急救室,抬进来一个伤员,那个伤员和这一群人都是满身满脸灰尘,一看就知道是直接从建筑工地过来的农民工。
    只见一根钢筋穿透伤者的腹部——那截触目惊心的钢筋还在不时轻轻晃动,伤口汩汩冒血,伤者已经休克。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急救室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但是医务人员却表现得异常沉着冷静;一个年轻些的男医生过来对要给罗玉枝缝合的周倩说:“周主任,我来处理,您去处理危重伤员。”
    周倩冲那个男医生说:“好的,就剩缝合了。”然后又对叶西和李景介绍说:“你们放心,他是我们科的主力,干这活比我还利索,马上就要提他副主任医师了。”叶西赶紧递过名片,客气的问:“大夫贵姓?”
    “别客气,我姓高。”
    李景也客气的迎合说:“高大夫这么年轻就要升主任了,青年俊才呀!”
    “嘿嘿,都奔五十的人了,还年轻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呗。”
    叶西说:“我过去和戴主任在一个单位,我们曾经是同行,我后来辞职下海了,不务正业,现在后悔极了,丢了的技术再也找不回来了。”
    高医生已经从名片上知道叶西是纵横信息技术公司的董事长,便回答说:“我要有叶总的本事,早不干这个了。”
    说笑中高大夫已经给玉枝缝合完毕,缝合12针,叶西看得出来,针脚细密整齐,这至少不会留下大的疤痕——虽然是在脚心,不影响美观。
    叶西说:“高大夫,我们替孩子谢谢你了。”罗玉枝也恢复了平时的笑容,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她也乖巧的说:“谢谢高叔叔!”
    高大夫问:“是女儿吧?”——高大夫之所以要这样问,是他看出来,这孩子,虽然长的漂亮,但一股质朴的乡村气息,和一直在城市生长的孩子还是有区别的。叶西正要解释,李景却抢过话头说:“比闺女还亲呢!“
    “是的,是的。”
    李景又问:“高大夫,还用输点血吗?失血可多呀”
    ”不用了,回去多吃点好的,说话就补上来了。不过,要连着输几天液,防止感染。”
    说话的当口,护士已经拿着配好的液体过来了,熟练的给玉枝打上了点滴。
    高大夫嘱咐叶西他们:“打完点滴,就回家去吧,只是得每天来门诊换药,输液、看情况,估计七八天就可以撤线。”
    周倩那边,她指挥若定,一面组织抢救;一面联系手术室准备紧急手术;一面向院领导汇报情况,请求组织协调抢救工作。
    这当口,医院办公转来电话,市领导询问受重伤的建筑工人的抢救情况,称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该同志的生命。
    瞬间,专家、领导齐奔急诊室。
    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记者,拼命要往急诊室挤。
    一个大个子男医生,拦着他们不让进急救室来,那几个记者不听劝告,医生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到他们破口大骂:“都他妈的给我滚蛋,现在是抢救生命的紧急时刻,不是你们抢新闻的时候!你们妨碍我们一秒,你们就是谋害生命!滚!滚!要不滚,我泼到你们身上消毒!”
    他抓起一瓶碘酒,挥舞着威吓堵在门口的一群人。尽管他嚷嚷,人群也只是稍微往后退了退。
    此刻,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大声喊:“同志们,我们要送伤员去手术室,请大家让开一条生命通道,让我们迅速通过!”刹那间,人头攒动的走廊便鸦雀无声,闪开的人们,肃穆的紧紧贴墙站立,让出一条宽宽的通道。一群医护人员簇拥着手术车,各自保护着各种急救措施和器材过去了。
    叶西说:“李景,你守着输液,我出去给你们搞点吃的来。”李景说:“别了,这个地方,还吃得下啥东西?都饿着点吧!”叶西又问:“玉枝,你行不?”“叔叔,我行,一点也不饿。”
    “李景,那我就去公司看看,你自己在这里行吗?”
    “你去吧,输完液我们就打车回去了,不用管我们。”叶西怕李景带着的钱不够,又给李景丢下自己的钱夹,才转身走了。
    李景有些累,没有受伤的手搭在眉头,想假寐一会。
    叶西前脚迈出去,急救室又送来一个因为自缢而窒息的老太太。高大夫一查,瞳孔已经散大,毫无反应,心博、呼吸也都消失了,但是一群医护还是没有放弃抢救;又是电击心脏起博、又是做口对口人工呼吸……各种措施都用了,还是毫无效果。紧张忙碌一阵后,高医生只好遗憾的对病人家属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没有抢救过来——你们来晚了,进来时,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高医生的话音一落,跟来的家属们,就一齐大放悲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扑通一声跪下,抱住高医生的腿喊:“医生呀!求求您了,救救我妈呀!求求您了……救救吧!……我混账呀!我该死呀!我不是人啊…...”那个男子一边哭喊,一边狂扇自己耳光;其他几个子女、亲属呼天怆地哭述……你老人家为我们受苦一辈子,一天福都没享过呀!......日子才好过了,你就狠心的丢下我们走了,叫我们咋活呀!妈呀!…..
    但是,这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死者的亲属又匆忙的抬走了逝者。
    走廊里哭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这时的李景困意全无,人家的悲痛感染了她,不禁也泪流满面。她不断用纸巾擦拭,但总也擦不完;泪珠就像断了线,不断的跌落,来不及擦拭的几滴,滚进了嘴角,又咸又苦涩。
    当李景把目光收回到罗玉枝的脸上时,她才吃惊的发现,玉枝两眼发直,双目炯炯发光,死死地瞪着天花板,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玉枝!玉枝!”李景喊叫她,玉枝毫无反应。摇摇她也毫无知觉。
    李景惊惶的喊:“高医生!高医生!你快来看看,孩子她咋地啦!”闻讯过来的高医生用手指在玉枝眼前晃晃,眼皮还是眨都不眨,摸摸脉搏,脉搏正常,呼吸也均匀,心音也没异常发现。
    他便心中有数了。
    他拿来银针,扎玉枝的人中穴、承浆穴,刚一运针,罗玉枝像在梦魇中挣扎了一会,便哇的哭出声来,喊:“奶奶!奶奶你要去哪里呀!”
    “玉枝,你喊那个奶奶呀”
    “刚刚走的那个呗。”李景一听,脊梁骨就发冷!
    高医生见状,忙给李景解释说:“孩子是发癔病了,是刚才的环境刺激引起的。休息一会就没事了。”高医生又给玉枝按摩了神门、内关、百会几个穴位,罗玉枝才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好像是呓语,又好像是在问大家:“乡下人活得不容易,城里人也活得不容易,你们说是不?”
    她问得十分认真,有些痴痴憨憨、呆呆萌萌的模样。
    对这个幼稚少女的问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但没有人回答她,大家默默的看着她。。
    但也有人把她的问话在自己心里重复。
    好在玉枝也没有期望别人回答,她自己也觉得疲倦,便微微的合上了眼睛。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