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望见天梯》第五十九章 一枝一叶总关请

    第二天,叶西告别朱经理,与朱经理约定三天后,再去醴陵找他。
    他便随同胡耀敬来到了浏阳县中和乡茶坊村胡耀敬的七彩礼花鞭炮厂。说是工厂,其实就是作坊。一个院子里,十多间房屋,四五十个工人,一道工序接一道工序的往下传送,礼花车间和鞭炮车间,分别由胡耀敬的儿子和妻子管理。
    他的儿子胡文学初中毕业就进了浏阳县的技术中学,这所学校,是浏阳县烟花鞭炮制作技术人才的摇篮,一批技术精湛的老师,大都来自生产第一线,还有的是世代相传的传统工艺的传人,用胡文学自己的话说,别看是一所技校,他所学到的本领,是一般大学都学不到的。
    这个技术学校,培养了大批的技术人才,为浏阳遍地开花的集体的和个体的烟花鞭炮厂的发展做出了贡献,短短几年,浏阳成了闻名全国的烟花鞭炮生产基地,一些产品还进入了国际市场,鞭炮烟花产业为浏阳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胡文学研发的几款礼花,已经打入北京上海市场,在北京的国庆夜晚,他的一款礼花大放异彩,在业内得到一致好评。他和他父亲,雄性勃勃,计划把他们的工厂扩建,车间面积要扩大四倍,工人要增加到二百余人。
    胡厂长打开他的办公桌抽屉,拿出他和北京、上海、武汉、南京等地签订的供货合同给叶西看,展示他的实力和信誉。
    胡厂长把一份份合同装进档案袋里,又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他取出他这几年获得的质量认证证书和产品获奖证书,一份一份让叶西过目。
    木盒子就摆在叶西面前,叶西发现木盒子里还有一摞厚厚的材料,封面上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冤’字分外注目。
    叶西的目光停留在那份材料上,心头一团疑问!
    胡厂长发现叶西在注意那份材料,便解释说,这是一份份各地的冤假错案的申诉材料。每一份都有一段历史,十分感人。每一份我都留下一份复印件。今后,不办烟花厂了的时候,我就写一本洗冤录,以示后人。
    叶西很奇怪,这样的材料,怎么会落到这个个体户手里呢?他问:“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不是我弄来的,是人家送上门来的。”
    看见叶西一头雾水的样子,胡厂长不卖关子了,他说,你到了哪里了?你知道吗?你到了浏阳县中和乡茶坊村了。你到了h总的家乡了,你看,对面那个院子,就是h总的故居。你看,那座院子的北边的西岭山,你看那院子周围的小河,风景多好,风水多好,这样的风水宝地,怎么不出伟大人物?h总是我们的骄傲呀!
    叶西拉着胡厂长说:“你带我过去瞻仰一下h总的故居。”
    叶西看见的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小青瓦,砖木结构的成凹字形布局院落,房屋已经破旧,缺乏修缮,
    胡厂长说:“前几年h总的哥哥曾经到北京找过h总商量修缮房屋,h总不同意,告诉他哥哥外边的倒塌了,就搬到里边去住。这几年,乡亲们都想重新装修h总的故居,还有海外华侨要捐资,希望修建纪念堂,都被h总严词拒绝。”
    胡厂长感慨万端:
    62年h总回乡,给了他哥哥10元钱,后来,他从乡亲们口中知道,他哥哥把一把生产队坏了的钉耙拿回了家,给自己打了把锄头。h总召开社员会议,责成他哥哥做检讨,他哥哥只得把h总给他的10元钱,拿出七元钱赔给了生产队。
    他这样的高级干部,就是这样为群众做表率的。
    胡耀敬指给叶西看,胡家故居的周围,新植了不少树苗和绿草,这都是来瞻仰胡氏故居的人自发的种植的纪念树纪念草,坡地上,绿草地上长出了骇然醒目的“青天”两个大字。
    叶西在心中祝愿,愿这两个字常绿长青,长驻人民心头。
    胡厂长还讲了许多h总童年趣事,以及h总早期参加革命活动的故事。叶西虽然都认真听了胡厂长的讲述。但是记忆优深的还是那个一把锄头的故事,和那两个镌刻心头的“青天”两个字。
    晚上,胡厂长领着叶西到他的招待所去休息,厂子不大,招待所却盖了五间,叶西问他:“胡厂长,你的招待所,为啥离你的厂房远远的,一排五间房,你有这样大的接待量吗?”
    胡厂长告诉叶西:“你看,这里是去h总故居的必经之路,离故居不过三百米左右,我在故居设有指示牌,指示我这里免费为申冤者提供食宿。
    一些背负冤情的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是抱希望,能够通过h总的亲属把他们的冤情传达给上层。
    一则h总严禁亲属干政,二则h总的亲属年老体弱,无力承担来访者的重托。
    我亲眼看见他们下跪,哭诉,凡事有点心肝的人,没有一个不感同身受的。
    我是村支部委员,我向村支部作了汇报。我说这些含冤的群众,奔h总的乡亲来,一是出于对h总的敬仰,二是对他的乡亲的信任,我们这些yb同志的家乡人,应该为yb同志反映社情民意,支持他的工作。
    由h总的亲属出面传递这些申冤材料,会有走后门之嫌,我们党的基层组织出面就是下情上达,这是我们的权利和义务。
    “我办烟花厂挣了点钱,我自愿出资建一个简单的招待所,为那些投诉无门的外乡人免费提供食宿,顺便代村支部接待申述。村支部采纳了我的意见,责成我接待访客,村里就不再设专职接待人员了。
    从77年底到现在,我这里已经接待了数百余人次。一些纯属地方应该解决的案件或者纠纷,我们当即劝回,个别有困难的,我还支助了路费。”
    叶西拍拍手中向胡厂长借阅的一摞申诉资料说:“善有善报,你看,你没预料到你会有如此大的意外收获吧?你今后写洗冤录有了素材积累了。”
    “我们收到申诉人的材料时,就得征求他本人的同意,我们要留复印件,以供今后查询,是对是错,我们得留个依据。”
    胡厂长进一步解释:“收到的材料,先由支部集体研究研究,靠谱的才上转。实际转达的共六份,剩下的我都用挂号信把材料寄回给原来的申诉人,建议他另找途径申诉。
    我们上转的材料以最底层的党组织的名义寄出去,以区别公私界限。
    至于h总收得到收不到这些东西,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后来,我们不断收到申诉人的感谢信,说他们多年的冤案终于平反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们也不知道这些洗雪冤情的人到底是正常渠道解决了问题,还是我们这左门旁道起了作用?
    只要目的达到了,就是好事。
    这一两年,找到我们这里来申诉冤情的人已经极少极少了,大都是来瞻仰故居的。
    估计是,积案解决得不少了,h青天的压力也该减轻些了吧?”
    叶西看着身边这位农民党员,郑板桥那首诗倏然就跃进了他的心头:“衙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一个村支部的普通支部委员,论官阶,比郑板桥那个年代的那些州曹县吏的父母官,还更小,没有比他们级别更低的了,但是,他们懂得,一枝一叶皆生命,他们对申诉人的命运和遭遇深深的同情和关注,他们把民间的疾苦,点点滴滴放在心上。并且,把向上级反映社情民意,视为责无旁贷的己任。这种精神,是无法用官阶大小来衡量的。
    叶西对胡耀敬顿生敬意。
    胡厂长没有注意到叶西的心理活动,他陪同叶西走进房间说:“叶科长,你看材料吧,村支部有个决议,这些材料不许抄录,不许散发,我陪着你,你看完了,我就拿走了。”
    “好的,应该是这样,许可我翻阅,就很不错了,谢谢你!”
    叶西坐下就开始翻阅这一份一份的申诉材料。这些申诉材料来自全国各个地区,涉及的问题方方面面,最多的还是wg时期的冤假错案。
    有一份厚厚的材料,上面署名的是一个赫赫有名的科学家,一位中科院院士。
    他以详尽的资料,统计报告了五十余个中科院、中研院院士和其他著名自然科学家在历次运动中遭遇的不公平待遇的情况。
    看完这分量沉重的材料,叶西心头的震撼无以形容,
    他注意的这份材料是1977年12月27日写的,那是中央大张旗鼓的平反冤假错案刚刚开始的时候。
    看来,这位科学家也是担心他的材料半路被拦截,到达不了上层,除了正常渠道上报以外,又颇费心思的送一份到这遥远的乡村一份。
    那位院士再三嘱咐胡耀敬:“wg结束了,国家百废待兴。解放知识分子,解放科学家,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让他们为建设强大祖国服务,促进国家科学技术的进步,“功在民族,功在国家,功在百姓,功在人类,功在千秋。”请你们想法设法把这份材料递给yb同志,以供首长参考。”
    胡耀敬告诉叶西,这封信是以**浏阳县中和乡茶坊村支部的名义,寄给中组部的,双挂号寄出去的。
    于是,叶西和胡耀敬对照着材料中提供的名单,一个一个人的回忆,他们都想起来了,在78年的科学大会召开的时候,这份材料中反映到的许多科学家都出席大会了。直到83年的今天,这些科学家,在媒体上频频露面已经是平常的事了。
    知识分子由被批判被改造被教育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变成了国家的主人,变成了社会主义劳动者。
    中国迎来了科学的春天!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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