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青春纪念册》第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下午的课程结束，夏末没有去吃饭，而是留在教室里狂写作业。如果她不抓紧时间写作业，那她就只能晚上开夜车。她不想晚上开夜车，所以她只能抓紧时间写作业。
    写了一会儿，夏末抬头看钟，已经六点了。她又看看窗外，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个时间，丁一也该回教室了吧。
    夏末离开座位，走出三班，来到隔壁四班门前，让人帮忙叫丁一出来一下。丁一正好在教室里，夏末说有要紧事跟他谈，他没多问就跟夏末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小操场。
    走到乒乓球台附近，夏末停下脚步，面色沉重地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丁一。她只想让当事人知晓他该知晓的事情，让丁一知道亮亮的良苦用心，却没想到丁一听完这件事就一下子哭了出来，而且越哭越厉害。
    最后他竟然泣不成声地跟夏末说：“我不想和她分手！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夏末没想到丁一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他们认识五年了，她从未见过丁一掉过一滴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没想到他会为了亮亮哭得稀里哗啦，就像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幸好操场上漆黑一团，没有任何灯光，没人能看清他们的脸。否则夏末绝不想站在一个放声痛哭的男生旁边，这也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吧。她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给亮亮和丁一的事火上浇油。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夏末根本不知道亮亮和丁一的感情已经这么深厚了。
    中午，她看到了亮亮的难过和无奈，晚上，她见到了丁一的伤心和无助。
    她突然觉得老师怎么这么残忍！不就是早恋吗？至于要给处分吗？他们不过是彼此喜欢罢了，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把他们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呢？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得不到答案的夏末还要赶回去扫地。她离开以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操场上只剩丁一一个人。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把头埋在膝盖上，在这片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哭声隐约从夏末的背后传来，那声音让夏末觉得百般伤心、千般难过、万般无奈。
    过了两天，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到夏末的耳朵里。
    她有点纳闷：难道老师们想通了，决定高抬贵手，放这对可怜的有情人一马？这似乎不太可能啊！
    第三天的傍晚，有人来找夏末，这个人不是亮亮，也不是丁一，而是CC。
    她说，昨天亮亮一个人在寒风习习的小操场上坐了整整一节晚自习。
    她说，亮亮和丁一仍然放不下彼此，他们不想就这样结束。
    她说，亮亮和丁一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他们二人会在老师面前扮作分手的样子，然后私底下依然在一起，不过为了避开老师和周围同学的耳目，他俩不能在校园里有任何接触，所以，他们拜托夏末和CC以后担任他们的信使，为两人鸿雁传书，让他们再续深情。
    当然，这个计划只有他俩以及两个信使知晓，连菁菁、Lily都要瞒着。
    夏末自然愿意帮他俩传传口信送送信，只是，这个办法真能骗得过那些猴精猴精的老师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在十班的时候，他们也是采用这个方法和班主任周旋。如今故技重施，他们能有几分把握蒙混过关呢？
    不过现在也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事。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在一起，这是唯一的方法。
    从那天起，夏末每天至少给亮亮送两封信。
    毫无恋爱经验的夏末不明白，丁一和亮亮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话要说？难道情侣之间都是这样腻腻歪歪粘粘乎乎的吗？多浪费时间，还有信纸啊！
    她决定，以后如果她谈恋爱了，她绝对不要这样，太可怕了。
    一切似乎进行的很顺利。
    夏末似乎也习惯了这样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日子。
    可惜，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四天。
    第五天上午，丁一面色凝重地将一封信交给夏末，什么话都没说，夏末也没多问。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信使，她趁下次课间的短短几分钟，匆忙上楼把信交给亮亮，然后匆忙下楼准备上她最头疼的物理课。
    下课了，夏末和珠珠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她正在听珠珠讲笑话，又一次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突然一个人影闪到她身边，夏末抬头，看到一张异常愤怒的脸。
    CC怎么这么生气？是谁惹得好脾气的CC大动肝火？难道是那个TNT？
    不等夏末开口发问，CC压抑着怒火，先跟珠珠说道：“不好意思，我找夏末有点事！”
    事情似乎很严重。夏末赶紧把最后几口饭划拉到嘴里，然后跟CC走了。
    夏末嘴里还在嚼着饭，不适合提问，CC就直接告诉她：“亮亮要走了！”
    夏末一头雾水地看着CC。她忘了她嘴里还有饭，急切地问道：“走？她要去哪儿啊？”结果不小心喷射出几粒米饭，幸好射程有限，没有喷到CC的脸上。
    “她要回老家！她要转学啦！”CC气得不由得提高了说话的音调。
    “为什么？她舍得离开丁一吗？”
    “就是丁一害得她要转学啊！你不知道吗？你刚才交给亮亮的信是丁一写的分手信！他要和亮亮分手！”
    “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直转急下的剧情，夏末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明明昨天两个人还如胶似漆、百般恩爱，怎么一觉醒来，丁一就要和亮亮分手了呢？
    夏末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亮亮把信撕了，然后请假回家了。她只告诉我，丁一要和她分手。走，我们去四班找丁一！亮亮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他！”
    CC拉着夏末怒气冲冲地向高二教学楼走去。她们快步上了楼，很快就到了四班的门前，CC朝教室里面望去，看到丁一刚好就在教室里。
    CC把他叫出来，满腔怒火、火力全开地大声对丁一说：“亮亮让我转告你，这是你最后一次伤她的心，记住，是最后一次！”说完，她就拉着夏末去后湖了。
    幸好这个时间走廊上没什么观众，否则不知道又会惹来怎样的流言蜚语。
    夏末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四班门口的丁一，觉得眼前这个面露尴尬的人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在操场上泣不成声地问她“怎么办”的伤心人。
    她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四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已变。
    一直到CC对着后湖里无辜的鱼大骂丁一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时候，夏末都没法接受丁一要和亮亮分手的事实。
    这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第二天中午，CC带着亮亮来找夏末，三人一起到校外的一家面馆吃午饭。
    落座后，夏末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亮亮。她梳着整齐的短发，眼睛有些肿，估计是昨天哭的，眼睛下面露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估计昨晚没睡好。不过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绝望消极、难过伤心的表情。
    还好还好，没有夏末想象的那么糟糕。
    点完面后，三人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夏末不知道该说什么。骂丁一吗？不好吧！那毕竟是亮亮曾经喜欢、现在喜欢、或许以后仍然喜欢的人。
    安慰亮亮“明天会更好”吗？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夏末说不出口。
    挽留亮亮吗？那要以怎样的理由留下她呢？而且留下对亮亮真的好吗？
    离开，有离开的理由，留下，也有留下的理由。她相信，亮亮一定会慎重地作出最后的决定。而她，无需多言。
    亮亮见CC和夏末都不说话，便打破沉默，平静地说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
    CC刚想张口，就被亮亮抢先说道：“你想说的我知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你们对我这么好。但是，我在这里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虽然我和他不在一个班，但难免会碰到，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想换一个环境，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看到CC和夏末脸上难过的表情，亮亮露出一个笑容，“放心，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说不定放寒假的时候，我还可以过来找你们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亮亮的笑容，夏末觉得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疼。
    不哭不代表不伤心，笑也不代表真的开心。
    夏末前几天见到过亮亮伤心难过的样子，那次是因为迫于老师的压力，她不得不跟丁一提出分手。
    夏末今天又见到了亮亮伤心难过的样子，这次是因为丁一毫无征兆地主动跟她提出了分手。
    那一次，她的伤心是通过哭表现出来的。这一次，她的伤心却是通过笑表现出来的。
    夏末不知道丁一的分手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以让亮亮这么痛快彻底地放弃这段感情，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这个伤心地。
    如果她是亮亮，她会怎么做呢？是选择继续留下来面对一切，还是选择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如果她足够坚强，她会选择前者，如果她太过受伤，她会选择后者。
    很多年以后，夏末终于明白，其实不管是留下还是离开，伤痛都不会减轻一丝一毫。
    只有心里真的放下了，不在乎了，才能摆脱情伤的困扰。否则，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心上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永远无法从自己建造的牢笼中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