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光说不清心里一瞬间是什么滋味,料想赵麟已故多时,魂魄未去丰都投生,却夤夜千里至此,必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忙把复杂的心思压下去,隔空招招手,使赵麟魂魄飘进屋里。
赵麟的魂影极其淡薄,像随时会化成清风飘散了一般。洛明光知道那是他远途劳累消耗魂力的结果。
“洛姑娘。”赵麟深深躬下自己的腰,眉目间虽有隐忧,神情依旧如生前,带着一种温暖的、宽和的味道。
“二公子夤夜来此,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洛明光料想事态紧急,直奔主题。
赵麟再次欠欠身,也不跟她客套寒暄,苦笑一下,“的确有件迫在眉睫的大事要劳烦姑娘!淳和帝丧心病狂,竟然打算刨出祖父、祖母尸骨,不许葬在皇陵附近,若非太后以及朝臣们极力劝阻,原本他是打算鞭尸的!”
洛明光一愕,以淳和帝心胸狭窄的德性,这事情他的确做得出来。
太后阻拦可以理解,但朝臣们尸位素餐已久,历来只会逢迎淳和帝,这次却难得和淳和帝意见相左。想了想,大约那些人是担心万一有一天赵衍打进京城,若把事情做绝了,将来不容于新帝。
赵衍反了的消息,近日在沿途她已经听欧阳兄弟说过了。
她对政治不太懂,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我一介游魂,实在没能力阻止此事,家兄远在北疆,也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冒昧前来找洛姑娘,不知您可有什么办法阻止此事?”
赵麟边说,露出一个微笑,“祖母临行,称亲眼看着洛姑娘和家兄拜堂,既然拜了堂,就是自家人,既然自家事情,我也就不跟你客气,厚颜过来了。”
若在平时,洛明光估计腰感慨一声,果然是兄弟二人,虽然看起来宽和,其实骨子里一样的腹黑。
但此时也仅仅是点了点头,别说她跟赵衍的情分,就算只是朋友,赵麟找来了,她也义不容辞。略加思索,应道:“放心,我有办法应对。”
好奇追问一句:“你怎么还在人间滞留?私自滞留人间可是要受罚的。”
赵麟垂头沉默,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片刻,抬起头,“有个人……我一直希望她能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眼,知道我曾在这世间存在过,努力活过,我才能了无遗憾,无牵无挂的离开。”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神情却那么忧伤,令洛明光瞬间把冲口的话咽了回去。这又是一个心存执念的人,哦,不,魂魄。
人家既然不想细说,她纵然满心好奇,也不好去打听那人是谁。且眼前的人模样太像赵衍,露出忧伤的神情时,她会忍不住去心疼。
张合两下嘴巴,把旺盛的好奇心生生压下去。
当务之急,是解决淳和帝要挖赵家祖坟之事,她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能阻止这件事呢?
赵麟只是一缕魂魄,否则给他写一张御风决,关键时刻也能起点作用,但目前他没有实体,带不走实物是个问题。
沉吟片刻,道:“只有这样了,我把御风决书在你身上,教会你使用,关键时刻只要催动御风决,就会飞沙走石,令人不能近前。但你记住,去丰都之前,一定要来见我一面,好让我把你身上的御风决洗掉。”
赵麟如果带着御风决投生,来世天生就能御风,这样就打乱了世间异人的定数。
当下洛明光以自己鲜血为引,以清水调和,在赵麟背上书写御风决,然后一句一句教他怎么使用。
这样一耽搁就到了天亮,日头一照,阳气上升,赵麟便无法上路。
洛明光以身子不适为由,在驿站又住了一天,到了入夜,放赵麟出去,招来一缕清风送他返回。否则等他自己飘飘悠悠回去,恐怕先顺义王和太妃的尸骨早被人抛出去了。
后来淳和帝果然派人去挖顺义王和太妃坟茔,每次只要走进皇陵,必会狂风大作,吹的人站不住脚,人们相传,高祖在天有灵,不许后辈对自己视作手足的先顺义王不敬。
三番五次出现这样的怪事,淳和帝到底心底不安,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
风十四娘一手端着托盘,另一手轻轻把虚掩的房门推开,绕过屏风,把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是两碗银耳红枣粥,四碟子小菜,还有一盘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
一转脸,看到纱帐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她的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
“醒了?”
那只手撩开纱帐,然后赵玉京从床上坐起,趿上鞋子站了起来。
“嗯。”他应了一声,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风十四娘把他的外衣拿过去,帮着穿上,神情像个伺候丈夫的温柔小媳妇。
赵玉京的神情倒是有几分别扭,撇开脸不看她,干咳两声,自己抢着上手系带子,边道:“我自己来。”
风十四娘的神情就愈发愉悦,不理会他的话,自顾继续帮他把衣服穿好,然后道:“饿了吧,先去洗洗,这家的包子味道不错。”
赵玉京再次“嗯”了一声,顺着她被推去盆架旁边,由着她伺候着擦手洗脸。
风十四娘哪里干过这事,自然和勋国公府的丫鬟们不能比,赵玉京受不了她笨拙的动作,自己夺过帕子洗干净。
转过头,风十四娘已经把早餐在桌上一一摆放好,椅子拉开等他过去坐。
赵玉京边往桌边走,一边摸摸鼻子,垂着脑袋,道:“那个……你……还疼吗?”
风十四娘的正摆放筷子的手一顿,眼角飞快染上笑意,仰脸明媚一笑,“不疼,这点疼算什么!”
眼中笑意弄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看得赵玉京一阵恼羞成怒,抬起手一根食指狠狠在她额上点了一下,绷着脸道:“害不害臊!”
风十四娘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顺手握住赵玉京的手,“不!”
赵玉京嘴角抽抽,使劲抽出手,再次把一张俊脸绷紧,“好好吃饭!”
“嗯嗯!”风十四娘使劲点点头,努力把脸上的笑意收拾好,坐下去帮赵玉京盛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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