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张脸像极了他故去多年的妻子,却比他的亡妻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
算起来十几年了,若不是再看到这张脸,他几乎都忘了亡妻的长相。
洛宴斋望着眼前的少女,思绪恍恍惚惚回到十几年前。那时候他们也曾夫妻恩爱,感情深厚,是什么时候他的妻子开始郁郁寡欢?
哦,记起来了,是成亲一年她还无所出,母亲给他纳了妾室开始,她便消沉许多。后来母亲嫌弃她是商家女,不能在仕途上帮他,而他对着日益变得冷漠的妻子再也没有当初的心疼,再也找不出旧时心动的感觉。
终于有一日她病骨支离,从他生命中走出。这么多年他很少想起她,他忙着汲汲营营经营他的前途,即便想起,也是在脑中一个闪念而已,她的面容早已记不起来。
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少女……
他瞬间回神,那些过往倏忽退却到心底,他不由打点精神打量这少女。除了相貌,行止间也丝毫不见乡间长大应有的怯懦,心中有些满意,在乡下那地方跟着个奴仆长大,难为还能出落的这样不俗。
只不过太漂亮了些!漂亮在乡下那地方可不是好事!
心底的隐忧让跟两位贵公子扯上关系的兴奋打了折扣。
思如走马之际,耳边传来沐昀的声音:“看仔细点,到底是不是,若是弄错了小爷可就领回去了,我娘正缺个闺女呢!”
洛宴斋忙堆笑道:“沐大公子说笑了!是的,是的,不会错!小女和亡妻生的一模一样!”
虽然她极想让自己的女儿认乐阳长公主为母。
再次道谢:“多亏赵世子爷和沐大公子,不然小女不知还要被那恶奴怎样磋磨。两位恩情真是叫下官……”
沐昀的眉头皱了皱,这位洛大人可真有意思,谁家见到被拐多年的孩子不都是先搂着心呀肝呀肉呀的痛哭流涕的,他倒是只记着跟他俩套近乎,半点没把女儿放在心上。
洛宴斋十分乖觉,见沐昀神色有异,立刻改了口风:“看我,一高兴就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二丫头,快过来让为父看看,这些年你受苦了,是为父对不住你。”
洛明光有些不知所措,叫父亲吧,怎么感觉那么不自在呢?
犹疑片刻,按着苗嬷嬷教导的礼节,标标准准行了一个福礼:“小女见过洛大人。”
“妹妹怎么还叫洛大人?该叫父亲才是!”
洛明光顺着话音看过去,发现旁边站着个十五六的少女,鬓发乌压压的盘成随云髻,斜斜簪着一根累丝红翡翠步摇,耳上是同色同质的红翡翠滴珠耳环。衬着一双水汪汪的双眼,小小的嘴儿,瓜子脸盘,嫩生生一朵清雅的小白花般惹人怜爱。
身上的衣衫并不如何华丽,清清淡淡的,但若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那样式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料子是上好的滚雪细纱,上面绣着隐隐约约的暗纹,被清风一吹,时隐时现,很是雅致。
手腕上艳红色的清透玉镯在手臂微抬间露出来,和步摇、耳环一起点缀着清雅的装扮。
乍一看不打眼,实则这一身从头到脚用足了心思。
倒是不俗!
“妹妹可还记得,我是大姐姐呀!”洛明光打量对方的当口,少女又道。
少女跟多年前的方姨娘一样的脸型,一样的风韵气质,鼻子以下像洛宴斋多些。她是原身的庶长姐洛明玉,她自然还记得。
但她自不能说还记得,两三岁别离,十余年还记得亲人长相那是妖孽。歉然地笑笑,不知所措的样子。
洛宴斋似乎也不满于她的一声“洛大人”,摇摇头自责道:“无怪二丫头不认为父,当年的确是为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令二丫头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父心里……”
他声音哽住说不下去,抬起袖子沾沾眼眶。
苗嬷嬷轻轻推了把洛明光,心道这丫头真不是圆滑的性子,人家都这么“动情”了,再不亲近这时候也当满眼噙泪,饱含孺慕之思跪下磕头哭着叫父亲才会显得情谊深重,才会让人心疼。
笑着向洛宴斋道:“洛大人说哪里话,姑娘被拐走时还小,哪里记得家里的事?这是不大敢确定真的是大人的女儿呢!”
回头又劝洛明光:“姑娘自己年纪小不敢确定,当爹的总不会认错自家闺女吧?洛大人既然认定了,那就错不了,快叫父亲呀!”
洛明光被她推了一下,抽抽眼角,艾玛,对着陌生人实在叫不出父亲怎么办?还有,也着实挤不出眼泪怎么办?她怎么就没遗传到洛大人说掉泪就掉泪的优点呢?
洛宴斋拿袖子沾沾眼眶,“不怪孩子,丢失的时候还小,哪里记得自己到底是谁,也不能随便认父不是?”
沐昀打趣一句:“可要看仔细到底是不是,别弄错了闹笑话。”
洛明玉哽咽着说不出来,任由眼泪垂下,十分动情地道:“二妹不必怀疑,名字、走失的时间,还有刘王氏那刁奴一家都能对上,断错不了!这些年父亲心心念念想着你,时时懊恼把你丢了,暗自伤心不已,快叫父亲,别让父亲难过了。”
苗嬷嬷暗想,瞧人家多会装模作样,这丫头真得学学。将来要应付各种两面三刀的人物,就得和光同尘,把自己打磨得圆润光滑。
赵衍丢个眼风过去,心道这丫头平时跟他装傻佯懵,见到她的亲生父亲反倒真傻了。
洛明光接收到他的眼风,暗自垂头嘟嘟嘴巴,行大礼道:“是女儿不懂事,伤了父亲的心,父亲勿怪!女儿拜见父亲,多年没在父亲膝下,让父亲大人挂心了!”
洛宴斋的心不由有些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起她这些年受的苦,也是真的有些难受,弯下腰笑中带泪道:“快起来,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啊,二妹,快起来,父亲怎么会怪你?父亲日夜盼着你回来,头发都愁白了!”洛明玉忙在一旁掺一把。
洛明玉这样说了,洛明光只得再次道:“是女儿不孝!”转过身又跟洛明玉见礼,“见过姐姐。”
沐昀在一旁笑道:“没认错就好,小爷也算没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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