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用手捋开贴在脸上的头发,身体在轮椅的重压之下,仍努力的用手将双腿搬正摆好,再去将轮椅推开。
仅管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到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但她仍然用受伤的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在雨中卷起裤腿,用王阿姨教的方法按捏着关键部位,检查还没有知觉的双腿有没有受伤。
“老天爷,求求你,我愿意经历一切的磨难,但不要收走我的双腿。”裴宝儿认真的做着检查,直到确认双腿无碍,她竟坐在雨里笑了起来。
*
“宝儿,对不起。”秦沐阳从雨中飞奔而来,跪在她的面前,将混身湿透的她紧紧拥在怀里:“对不起,是我没用不能保护好你。”
裴宝儿伸出双手拥住裴沐阳,目光直直的看着被她推倒在地的轮椅,眸子里涌上一股沉静的力量。
*
京都。
关陆霁日夜兼程一趟并没有拿到想要的结果,反而被羞辱一番,心情极差。回到京都后向老爷子汇报,只得到一句话:这一大家子,只有丽谨有军人风骨,你和陆峤都不如她。
关陆霁沉默着离开。
回到家里,是关陆峤一家子愁眉不展、凄惶不安的脸,女主人齐芸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伯。”关向北起身走向关陆霁。
“跟我去书房吧。”关陆霁点了点头,径直往里走去。
关向北的母亲也站了起来,满眼焦急的看向儿子。
“妈,我先和大伯谈谈。”关向北扶着母亲坐下来,叮嘱了妹妹两句后,快步跟上关陆霁的步子往书房走去。
在看见关陆霁的一脸沉郁时,沉声问道:“阿姨不肯帮忙是吗?”
“她离开关家已经很多年了,当年又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关陆霁叹息着说道。
“我知道,我理解。不过还是谢谢大伯肯为父亲走这一遭,以阿姨的脾气……”关向北向关陆霁深深鞠了一躬,诚恳的说道:“让大伯为难了。”
“为难倒没什么,只是你爸这事估计不太乐观。”关陆霁摇头:“我刚从你爷爷那边回来,听消息是不能有所动作了。就算你成姨肯出面求人,也未见得能行。”
“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关向北利落的问道。
“死缓。”关陆霁沉痛的说道:“他真是太大胆了,敢收这么多钱。”
“如果退回去呢?”关向北哽咽着问道。
“应该可以减刑。”关陆霁看着关向北说道:“小西不要继续留在京都读大学,你们商量一下,是送出国还是送到外地。你母亲要想办法将那些钱都找出来,退回去。罚金什么的,我这边想办法。”
“你自己……申请去前线吧。”关陆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谢谢大伯。”对于关陆霁的建议,关向北毫不犹豫。又请教了关陆霁一些操作细节后,便果断的做了决定。
*
在关向北离开后,关陆霁将自己关在书房良久,思来想去,又觉得关小西送出国也不妥,关陆峤因受贿被押,她这时候出国便显得格外的打眼。
如果送到外地……
*?“不听、不问、不管。”关芮成收到的这六个字,是母亲给他回过来的邮件。
关芮成在看过邮件后,轻挑眉梢,眼底难得露出调皮的笑意,顺势回了邮件过去:“若他们弄个人到学校来,是阻止,还是不管?”
“不管。”
成丽谨很快回了出件过来,“不管”两个字下面,还有一张裴宝儿的照片。可见她的情绪真不在关家人身上,他们有何动作她并不在意,反而更关心儿子的关照的这个小同学。
说是照片,其实只是一张手部特写。
但关芮成不用辩认就能看出那是裴宝儿的双手:晶莹透亮的肌肤,在阳光里通透得几见血管,只是掌心几处老茧,静静的躺在那儿,显得极不合时宜。
关芮成忍不住微皱眉头,快速回了一句话过去,但随即又删掉了。然后直接关掉了电脑。
“喂,我还没看清楚。”一旁的关芮青不禁叫嚷起来。
“不管。”关芮成轻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不管是什么意思?”关芮青伸手抓了抓脑袋,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将这两个字告诉你父亲就行了。”关芮成伸手抓了另一台电脑,起身往外走去。
“难道装模作样、猜来猜去就叫大人?就是成熟?这是矫情。”关芮青闷哼两声,却又不得不承认,不管他们的沟通模式如何,人家相互都听得懂,而他听不懂。
包括乔安。
所以不管人家是不是矫情,不管他认不认可,他还得拼命适应才是。
想到这里,关芮青又觉得沮丧,心下甚是想念与裴宝儿相处时的简单与利落,却又更加沮丧的想到:以裴宝儿的智商,是怎么也入不了关芮成的法眼了。所以他追乔安的路上就没有人帮他排雷了。
“那边回答,不管,你安排吧。”关芮青发完信息,立即石化--关芮成的话,他懂了!
“哈哈哈,原来这么简单。”
“装什么高深。”
“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啦。”
关芮青突然觉得自己离关芮成一下子很近了,当然,离乔安也是很近的了。一时间心情大好,苦于没有人可以交流,用力抓了抓脑袋,便打开外网给裴宝儿发了几句话过去,末了笑话她: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知道你没人玩儿,陪你聊聊天。
后来想想,若是乔安定不会写这样的话,便又嘟哝着将最后一句话给删了。然后拎起电脑追着关芮成而去。
*
费城。
裴宝儿到底身体弱,她自以为的坚强实在不是这副小身板能承受的,这场雨一淋,就病了半个月,断断续续的发着烧,人也不怎么清醒,浑浑噩噩的睡了几天后,清醒过来时,人虚弱得不行。
秦沐阳自责得不行,这段时间也不去公司了,除了在家里处理工作外,寸步不离的守在裴宝儿的身边。
“我好了,你该去工作了。”裴宝儿伸手拍了拍他满是糊渣的脸。
“宝儿,对不起。”秦沐阳紧紧握住她越发瘦得不像话的手,用唇轻吻温热着,只觉得心疼。
“生病可以不要学习、也可以不做复健、还可以骗你在家里陪我。”裴宝儿笑得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调皮。”秦沐阳自然的想起她小时候,也常用装病这招骗不上学的事,眸色变得一片温柔--是啊,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的。
“身体调养好一些再去上学,我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秦沐阳低头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又交待吃喝休息诸项事宜后才离开。
在秦沐阳离开后,裴宝儿长长的吐了口气,整个人觉得放松不少。扭头看见秦沐阳帮她换的新手机,伸手拿了起来,想都没想便给关芮成又发去一条信息:老师,我发烧了,还挺历害的。我要不要装做被烧傻了呢?
发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关老师在部队那种地方,哪儿有时间看她这些无聊的信息呢。
“希望没信号。”
“希望老师没看到。”
裴宝儿将发出的信息删掉后,扶着床坐了起来,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按摩后,便让小蓝进来,扶着她坐上轮椅去了旁边的工作间。
原本就落下了许多课,这下可好,旧课没补完,新课又落下了,还有关妈妈交待的作品集她也还没有整理。所以她将念叨个不停的小蓝赶出去后,立即打开邮箱准备给关妈妈写邮件。
而她在看到邮箱里躺着一封关芮成的邮件时,心情一阵激动,恨不得想马上找个人说:关老师给我写邮件了!
可她没人可说,修雅白天都在图书馆做课题。
裴宝儿用双手捧住脸,认真的看关芮成语气僵硬、象教导主任训话的邮件,希望自己脸上的笑容不要太放肆:
“第一,我会给秦沐阳电话。第二,手心的茧要在大赛前处理好。第三,生病不可以耽误学习。”
“知道了啦,比成老师还象教导主任。”裴宝儿皱了皱鼻子,盯着邮件半晌,没有发现警告自己不可以随意联络的话,便又开心许久,但还是告诫自己:关老师是自己最后的秘密、最后的依靠,要用在关键时候的。以后不可以随便给他发信息了。
“裴宝儿,对关老师不可以任性,切记记切!”裴宝儿舍不得却又果断的将邮件彻底删除,正待合上电脑,邮箱里又跳出一封邮件,是个陌生的地址,却是熟悉的名字:关芮青。
“喂,你还用装啊?你本来就很傻了。”
“你有没有想我啊?如果想的话,我是可以回来看你的。”
“对了,轮椅好不好用?你有没有和同学说是我做的。对了,你可以介绍我是你的小哥哥……”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裴宝儿的眼睛立即浮现出关芮青活灵活现的样子,轻哼一声,自语着说道:“就你这没脸没皮的样子,还想追乔老师,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裴宝儿同样将关芮青的邮件也彻底的删掉,然后将小蓝帮她整理的手稿、和上课用的教材部抱到书桌上,开始整理参赛作品清单。
只是她做事没定性,整理了一半,又去看与关芮青合作公司的文件,她一天做一点,这么段时间,居然也让她做出个雏形来,自己看着十分的得意。准备下次遇见关芮青,要和他认认真真的讨论一番。
*
有一种人,其实没什么商业天份,但在商业上的运气却让人感叹。裴宝儿大约就是这种人,一句谎言而造就的AI首饰项目,在经过大半年的设计打磨后,正式进入小样生产阶段。也同时进入了原石与配料的采购招标阶段。
投资人对这个项目估值已经超过了100亿,相当于蓝氏十分之一的市值,这比以往任何一个独立的项目都更有前景。
“招标通知下周公布,通知文本不要提产品原材料的变化。”秦沐阳将签好字的文件递给A。
对于公开、行业范围内的招标决定,A仍然提醒秦沐阳,蓝氏的招标惯例是对现有供货商做内部评估,取得分前5者进行定向招标。但秦沐阳仍然坚持通过公告的形式进行业内范围的招标。
“第一,除了明永钻业外,其它供货商在老董事长夫妻去世期间,都上调了帐期,对此我们必须有所反应。”
“第二,这批产品的主要原料是莫桑石,明永钻业的原石主要是天然钻,所以他们需要证明有莫桑石的供货能力。”
秦沐阳看着A淡淡说道。
“好的。”A点头,拿着文件离开了秦沐阳的办公室。
A刚离开办公室,秦沐阳就接到了秦正南的电话,怒吼他搞什么鬼。
“爸,这次招标不仅是为了确定新的供货商,还是为了诱出对蓝家生意感兴趣的人。”秦沐阳沉声说道。
“什么意思?”秦正南的气焰立即消了下去。
“我进蓝氏以来,在裴伯伯办公室发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排除裴伯伯自杀的可能性。”秦沐阳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可能。”秦正南厉声吼道。
或许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吼过之后,立即又沉默了下来。而电话这边的秦沐阳也沉默着。
“沐阳,警察的话你不信、爸妈的话你也不信,你到底信谁?”秦正南阴沉着问道。
“有人威胁宝儿,不允许她参与公司管理,和你有关吗?”秦沐阳冷声问道。
“你放屁!”秦正南气得脱口吧人。
“那就好。”秦沐阳淡淡说道:“这次项目的主要材料是莫桑石,你提前准备吧。”
在秦正南还没有答话前,秦沐阳便挂掉了电话。
与父亲的斗智斗勇的这一回合是他赢了,但他的心里却更怕了……
------题外话------
1。不管的意思就是不出面帮忙、也不阻止。
2。芮青与宝儿还是很有沟通的默契的,两个小家伙算是这沉闷阴翳世界里的一丝亮光了。
3。为什么说秦沐阳是在和秦正南斗智斗勇呢?下章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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