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一时无言,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颤巍巍的走上前:“我们本不愿再造更多的杀孽,丰邑已经满面疮痍,破烂不堪,实在禁不住更多的死亡了。”
“对不起,我们会尽快离开……”柒岚低下了头。
那老者走到了刘季面前,拐杖重重的戳到了地面上:“你就是刘季?沛县造反的头领?”
“是。”
老者颤巍巍的扔掉拐杖,扑通一声,竟然直直的跪在了刘季面前。刘季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了老人:“您这是做什么?”
“反的好,反的好啊,大秦要亡,大秦该亡啊!”
老者老泪纵横,扶着刘季恳求道:“秦朝势必要亡,我求你们,救救丰邑,不要让秦的暴虐,统治这个脆弱的城镇。”
老者的话,让刘季肃然,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紧了老者的手。
身后,项籍依然昂首站立,巍然不动。他至始至终从未屈膝,傲然而立。
人群逐渐散去,很多人叹息着扔掉手中的武器,放下仇恨并不容易,然而斯人已逝,留下的人仍需活着。
那名女子跌坐在地,双目空洞,两眼无神,整个人的力气想被浑身抽走了一样。柒岚想要上前安慰她,却被刘季拉住制止。这个女子心性偏激,除非她自己走出痛苦,否则,没有人可以帮她。
红夫人扶起心儿,轻轻擦了擦他被熏黑的小脸。心儿挣扎着推掉红夫人的手,径直走到了小昕的面前。
“昕哥哥,呼呼——”
“走开,别碰我!”小昕惊叫着后退,躲避着心儿的触碰。心儿似乎感受到了小昕的敌意,失望的收回手,无措的站在原地。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失去了心智,却还是对我这么好?即使变成了一个傻子,你也记得我,是吗?
小昕的内心五感杂陈,多年来的仇恨被抽空,他整个人仿佛虚脱般无力。一直以来生存下去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那么从今以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轻轻地站起身,望着心儿,突然间整个人像疯了一般,飞速的朝心儿冲了过去,众人大惊失色,急忙阻止,项籍眼疾手快,飞快的将霸王枪猛地扔了出去。
“等等,不要——!”柒岚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声阻止项籍,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噗嗤一声,刀剑入肉,鲜血横飞,枪头从小昕的背后穿过,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呵,最后……竟是如此么……”
柒岚快步上前,顺着小昕的肩膀朝前望去,只见他的面前,那名女子握着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小昕的心脏,而小昕的怀里,紧紧护着一脸茫然的心儿。
“你——你是要保护这个孩子?”柒岚颤抖出声,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女子匕首插入的地方,正是方才心儿站立的地方,她拼死相搏,就是想最后杀掉心儿,悼念死去弟弟的亡灵,可最终,却被小昕冲上来阻止了。
女子仰天长啸,抽出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鲜血喷洒而出,带着女子决绝的眼泪,落在了草地上。
小昕的身子再也坚持不住,他颤抖着摸着心儿已经呆滞的面容,扬起嘴角,那抹笑容,竟不知是欣慰还是嘲讽。
手中的鲜血,沾染到了心儿的脸上,小昕轻轻地抚摸着他胖嘟嘟的脸颊,一路向下,划过了他的脖颈。
他明白,只要稍稍用力,他就能够如愿以偿,多年来的仇恨便得以纾解。然而,当那个疯狂的女人拿匕首刺向心儿的时候,他心里的慌乱和担忧,迫使他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小昕双眼迷离,生命逐渐从他的体内流逝,他最后摸了摸心儿的头,扯出了一抹苦笑:“到最后,我依然是你的替身……”
小昕的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眼眸里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了,鲜血从他的身下逐渐蔓延,染红了草地,染红了心儿的衣衫。
“昕……哥哥……”心儿颤抖的推了推小昕,没有反应,他不住地推,不住的喊,然而他的昕哥哥,却再也听不到了。
项籍沉默无言,他静静的走到了小昕的尸体前,霸气的脸上带着一抹慌乱和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
柒岚摇了摇头,不忍再看:“就算没有你那一枪,他也会死,这个女子的匕首,已经刺穿他的心脏了。”
柒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临终前那抹笑容,在柒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笑容的背后,究竟是欣慰,还是对命运无声的嘲讽呢?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心儿呆呆的望着小昕的尸体,突然仰面放声大哭,稚气的童声歇斯底里的划破上空,哭声响彻天地。
柒岚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捂着嘴,低声抽噎,每个人都安静的没有说话,哭声夹在在风中,逐渐传向远方,渐渐消散……
翻新的泥土旁,众人肃穆而立。小小的坟堆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心儿跪坐在坟堆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仍旧在不停地抽泣。
虞若烟从破庙的废墟中找到了一块木板,插在了坟前,张良从包袱中掏出笔墨,单膝跪地,执笔说道:“那我就写楚人芈昕之墓,如何?”
红夫人缓缓点了点头,然而此时,一直低声抽噎的心儿突然开口说道:“不,是楚人宋子昕。”
“什么?”
众人诧异的看着心儿,心儿稚气的脸上,满是坚定,他望着张良,一字一句的说道:“昕哥哥他——真名叫做宋子昕。”
张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挥笔,端正的写下了“楚人宋子昕之墓”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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