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第六十四章 血族之源

    瑟西几乎是在亚莱因特抬手的瞬间知晓了他做了什么。但是她无力阻拦，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维持枯骨之林上。
    “是诺恩家族么……那真是太好了……”亚莱因特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他感知到了有下位者的血族血脉来到了这个城市。联系到铂兰诺境内的势力分布，他很容易就知道来的是谁。但是希娅并不能反推出他的存在，希娅对他的存在毫不知情。他抬起手，魔力在他指尖萦绕，显现成符文的形态，那是血族旁系与兰恩尼斯的契约，兰恩尼斯可以借此操控血族茫茫分支的生死。他漫不经心地触碰符文，这些符文代表了希娅，代表她的生，代表她的死，代表她的一切。这些符文潜伏在她的血液中，是一条如影随形、永远也无法斩断的锁链，死死地锁在她的生命上。
    亚莱因特的手上腾起一团火焰，细长的火舌攀上悬在空中的符文，环绕在那些蜷曲的文字上。
    他在折磨希娅，并非出于趣味或是某种诡异的满足感，而是出于上位者的特权。这是一种示威，一种恐吓。他用痛苦警告希娅，血族的上位者在此，不要牵扯进来。亚莱因特并没有因为希娅的痛苦而愉悦，也并没有因为凌驾于他人之上而心怀优越。血族的上位者只是在向下位者宣告他的到来。
    这是独属于血族这一血脉的文化，其他除了血族，再无其他血脉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上位者有一切权利，即便是奴隶，也不曾失去这么多。他们向兰恩尼斯献上一切，来换取这份血脉的力量。
    瑟西在担心希娅究竟能撑多久，她能看出那些看似所向披靡的军队被希娅附上了魔法，由于那些普通的武器并不能承受附加的魔力，只要希娅停止魔力传输，那么那些士兵的武器将会立刻化为粉尘。如果那样，就绝无再翻盘的可能性了。
    “背德的一族，兰恩尼斯，被万物诅咒的血脉，而你却以此为豪，以这肮脏的力量获得一切。”瑟西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指节用力至青白，指甲嵌进手臂，血液流了出来。
    我必须要救希娅，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我答应过加诺，希娅不会有事的。
    “闭嘴！你说你不曾投入铂兰诺麾下，那么你这次来帮他们是有自己的打算把？你不想死在这里吧，索恩修斯！”亚莱因特一挥手，数支魔力构成的箭矢朝着瑟西飞掠过去。瑟西勉力躲闪，但是腹部仍然中了一箭。
    但是她依然浅笑着，她强撑着，继续说道：“怎么，不想承认自己的家族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历史？兰恩尼斯的家族族谱上没有记录你们的由来么？”
    “你给我闭嘴！”这次中的箭更多了，那些构成箭矢的魔力从伤口窜进体内，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血族血脉如何产生的，你当真不知道吗？”她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必须要救下希娅，必要的话，我死了也没关系。
    “我说过了，给我住口！”箭矢穿透了瑟西纤细的身体，她晃了晃，但还是站住了。
    “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为什么只是让我闭嘴呢？你不是刚刚还说过要将我的头颅送还索恩修斯吗？因为你也怨恨着你那背德的，肮脏的家族吧？可是你怎么能亲口说呢？你可是你们一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啊？当你护卫着光辉之女王的时候，有没有唾弃过这样的自己，有没有觉得有着血族血脉的自己不应当被这光辉照拂？”
    “你住口！”亚莱因特终于解除了对希娅的支配，他挥剑斩向瑟西。瑟西勉强拿剑架住，却因为亚莱因特的力道而跌落出去。
    “何为血族血脉？同样的血液，在体内往复循环，没有丝毫的杂质渗入，在上千年乃至上万年的时间中慢慢拿变质，慢慢扭曲，连同着自身的魔力也扭曲变质。违背常理，抗拒一切……”瑟西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被亚莱因特用剑抵着咽喉。
    亚莱因特看着她，目光冰冷，一如他刚刚出现的时候，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闭嘴，否则我真杀了你。”
    瑟西微微侧首，看着援军的方向，带着笑意，喃喃地说：“一切的开始是一场乱伦，兄长玷污幼妹，继而是母亲勾引儿子……同样的血液在几代十几代乃至几十代间交叠、穿插，最终变质，变成了一种罪恶的、肮脏的血脉。你们给予其他家族血脉，不依然是赠与对方自己那轮回扭曲了数千年的血液吗？就像最初那样，流着同样血液的两个人，将两份血液交叠，得到了他们的儿子，也是母亲的第二任丈夫。”
    亚莱因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举起剑，自上而下扎进了她的胸口。瑟西想要躲闪，却无处可躲。
    亚莱因特拔出剑，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但也没有流淌多久，或者说，瑟西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流淌的血液了。
    “我就行行好，给你个痛快吧。”亚莱因特正准备砍下她的头颅，然而从他的时候传来了急促的呼喊：“瑟西小姐，快抓着我的手！”声音一开始很遥远，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尽然离他不过十几米。亚莱因特迅速转过身，凭借直觉判断方位砍了过去。
    他的直觉并没有出错，只是挥剑速度跟不上他的思维，剑尖堪堪擦过仓兰雁的马匹，着实让仓兰雁出了一身冷汗。
    瑟西近乎于失去意识，但她还是向前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一线生机。
    马匹速度极快，仓兰雁便在这须臾之间俯身将她直接拎上马匹，这才发现，她轻得可怕，纤细的身体上满是伤口。他轻声安慰道：“我们成功了，卢弗士已经开始撤兵了。檀伽罗在后方，不会有事的。”
    但是瑟西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强撑着运转魔力，解除了出于崩坏与修复边缘的亡灵枯骨之林。那些崩毁的魔力回到她体内，冲撞本就受了重伤的脏腑，让她又咳出两口血。
    这次救瑟西也是冒险之举，仓兰雁的实力并不足以与亚莱因特相抗衡，刚刚稍有不慎便可能死去。
    但这是值得的，与索恩修斯的势力相比，这点冒险不算什么。铂兰诺的九大家族中，以诺恩为首的四个支持檀伽罗，以柯登为首的三个效力于丢利恩，剩下的科顿与加兰秉持中立，他必须为自己争取资本，索恩修斯无疑是一个相当值得争取的对象。前提是，瑟西能够活下来。
    亚莱因特看着极速离开的马匹，那并非马匹所能达到的速度，无论是骏马还是飞禽，都无法从他的剑下躲开。
    “是风暴之石么……”亚莱因特若有所思。卢弗士的军队已经开始后撤了，显然，檀伽罗没有意愿亦没有能力阻止他们撤退。嘉瑞沃尔无法立刻夺取，暂时撤退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亚莱因特并不在意这场战役的结果如何，但他却不由得可怜起卢弗士来。这正是小国的悲哀，卢弗士的体量不足，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对于他们来说，战争代表什么。对于卢弗士来说，这是他们举国之力发动的反击与报复，倘若一击不中，那他们只能放弃，回到国内休生养息。他们支撑不起一场长久的战争，他们无法在全部劳动力都出去打仗的时候还能供给所有人足够的食物。而铂兰诺不同，嘉瑞沃尔的战役虽然惨烈，然而还不足以让整个帝国都投入于战争，帝国甚至不需要募集士兵，仅仅将常备军队调动过来，卢弗士便难以支撑。他们已经没有赢的机会了。
    他转身随着撤退的军队离去，暗红的盔甲渐渐消失，又变为了普通卢弗士士兵的装束。
    然而瑟西撕扯而开的，关于血族起源的话语犹自在他耳边。
    ……同样的血液在数千年间往复循环，交叠穿插，最终变质扭曲成一种独有的血脉。而兰恩尼斯将这血脉视为珍宝，为了让这扭曲的血脉更加强大，他们只接受族内通婚。叔叔娶侄女，姑妈嫁给外甥，他们将延续培育这扭曲的血脉视为无上的光荣与责任。
    唯一被四重禁咒所诅咒的存在，他们却以此为家族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