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记》第九十二章 莲儿的忧伤...

    莫莲儿突兀的例行检查，让翟秋来暗下叫苦不迭，不过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熟稔她脾性的他自是知晓，违忤和求饶只会让下场变得更遭！转过头也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两个罪魁祸首，再转过来时，又是一副温煦恭敬的模样，见他双手拱礼道：“请莲儿师父多多指教！”
    说罢，便从第一式开始，演练起了开步掌法。
    这路掌法共上、中、下三路共二十四式，招式倒不繁复，以翟秋来那无人可及的记忆，依葫芦画瓢也能做到神似的地步。
    不一会功夫，翟秋来就将二十四式开步掌法演练完毕。
    莫莲儿点点头，淡淡道：“很好，看来这段时间你并没有荒废这套掌法...”
    听了莫莲儿的认可，翟秋来还是没敢喘口大气，因为他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果不其然，听莫莲儿又接着道：“若你是一个普通庶人，招式演练到了这般行云流水的地步，也算可以入眼。可我们毕竟不是庶人，是拥有元脉的修武者！是可以将每一招平凡的招式化腐朽为神奇、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的修武者！接下来，你再演练一遍，不过要每一式都要元气循着精准的穴位流注！让我看看你掌握了多少式？”
    莫莲儿话刚说完，翟秋来便涌现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将这二十四式开步掌依次打出倒不是太难，就像学舞蹈一样，只要掌握住拍点和动作，就能完整地跳出来，可要是做到莫莲儿所说的那般，难度大得可就不止一点点了！
    简而言之，汇成一句话：要在每一式打出的时候，体内的元气精准而又即时地流注相应的穴位！元气流注的时间必须要精准！而要流注的穴位必须要相应！唯有如此，才能发挥出这套掌法最大的威力。
    也是在学过这套掌法之后，翟秋来才明白修武者和普通庶人的根本区别在什么地方。
    同样的招式，普通庶人使出，最大的威力也仅是能使人骨断腿折，而修武者使出，却能一掌震裂大石！当初莫莲儿一掌劈断巨树，便是运用开步掌而致，由此可见，同样的掌法，有无元气的加持，所产生的威力宛若云泥！
    饶是翟秋来记忆超群，也被每式少则十几个穴位的流注、多则几十个的繁琐步骤折磨得焦头烂额，每一式的穴位流注还都不尽相同，记得莫莲儿最初传授这套掌法时，他花去一天的时间也仅是勉强记住了一式的穴位流注！这让翟秋来备受打击，一度自卑地认为自己没有习武的天赋，直到莫莲儿说起自己也是花了近数月的时间，才将开步掌法二十四式的穴位流注尽数掌握后，翟秋来心下才略微平衡一些。
    由此可见，这套看起来并不繁复的掌法，若是真正的辅以元气流注，该是怎样的艰难！
    一日之中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翻山赶路，留给翟秋来温习掌法的时间甚是寥寥，时至今日，他也仅掌握了七式掌法的穴位流注。
    以往每当莫莲儿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打着演练掌法的旗号，不动声色地小虐翟秋来一把，虽说不会伤筋动骨，可一番皮肉之苦那是免不了的。翟秋来也知道这个丫头脾气怪异，每次也都心知肚明的迎合她演下去，不就是受些皮肉上的痛楚嘛！对于前世备受恶魔折磨的自己来说，这点痛楚简直就太小儿科了！
    每次看到莫莲儿的脸上多云转晴，翟秋来心下的大石才算放下，虽说跟着这个小魔女，一路上苦大于甜，可翟秋来还是觉得欣慰，他已经习惯了莫莲儿的怒火和折磨，要是有一天她离自己而去，真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该怎样生存！
    唉，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爱生气，竟然能跟两只金凤雕还能怄起气来！看来这次，自己还要被她虐得不轻！
    脑海中虽乱七八糟的想着，可丝毫没有影响翟秋来演练掌法。
    当开步掌法辅以元气以后，气势果真不同！
    只见翟秋来的手掌过处，一抹抹淡淡的黄色光华也一闪而逝，翟秋来的周身一丈以内，劲风大作！
    此时的翟秋来极是自信，就算再遇上那两只巨狼，怕自己也有一搏之力。
    “停！”
    猛然听到莫莲儿的脆声喝止，翟秋来立时停下了动作。
    接着便听到莫莲儿不夹一丝情感地严肃说道：“我喊你停下来，并非你演练的招式不对，而是你犯了一个大忌！在练功时，最忌心有杂念，不能抱元归一！刚刚我看你在演练掌法时，眼神恍然迷离，身未停心却不在焉！显然是犯了武之大忌！似你这般才初入武道，便心有旁骛，若是放任不管，长此以往下去，必铸成不能弥补的大错！就如同一株倾斜的树苗，只会越长越歪！这些话，是我从大师伯训诫弟子时偷听来的，对于那些和你一样，练功时不能做到抱元归一的弟子，大师伯曾说过，只有一种简捷、有效、且能铭记于心的办法，能帮他们最快得改掉此恶习，那就是...严惩！”说着，她便从背后拿出一根对翟秋来来说再熟悉不过的枝条，似笑非笑地看着翟秋来。
    虽说这顶犯错的帽子没有错扣到他翟秋来的头上，可看到莫莲儿抽出那根拇指粗的枝条时，翟秋来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脸色一变，惊慌道：“你大师伯当真是这样惩罚犯错的弟子的？”见莫莲儿犹豫了一下，翟秋来心下登时了然，又道：“莫莲儿！你可不要借大师伯之名泄你心中的私愤！”
    莫莲儿不以为然道：“私愤？难道你刚才演练掌法的时候，没有神游物外？既然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私愤也好，公愤也罢，今日这顿揍你是跑不了的了...”
    见此法不通，翟秋来的口气立马软了下来，求饶道：“好莲儿，就算我犯了一个小错，也不至于动用这么粗的枝条吧，要不你换一个惩罚的方式吧...”
    莫莲儿依旧无动于衷，不疾不徐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性，求饶是没有用的，你最好主动把手伸出来，老老实实地挨上几下，等我气消了，自然就会放过你了...”
    说罢，手中的枝条一晃，便朝着翟秋来的手心打去。
    翟秋来早已不是刚接触时，那个傻傻闭上眼被她踹下马车的浑小子了，被莫莲儿打得次数多了，本能的也学会了该怎样闪躲。
    见枝条朝自己的手心敲来，翟秋来左脚后撤一步，身子往后一倾，一手迅速缩回，以避开来袭的枝条，而另一只手则循着枝条的轨迹反向回击莫莲儿的手腕，这一动作正是开步掌法中的第五式---反客为主。
    虽然他不能将元气顺着穴位精确地流注到每一式掌法中，可他对掌法招式的熟练程度，连莫莲儿都点过头的。正所谓熟能生巧，在莫莲儿的突然袭击之下，翟秋来自然而然地就使了出来。
    只是他的手掌还未击到莫莲儿的手肘时，后者便放弃了进攻，连着枝条一并收了回去，见她眉头一挑，讽笑道：“没想到你现学现卖的倒挺快，那好，你也别说我恃强凌弱，欺负你这个武道新雏，我们就以十招为限，我只用这一只手进攻，且不动用元气，你不仅可以手脚并用，而且还可以运用元气，这回公平了吧？”
    听到莫莲儿这般说，翟秋来只感到了一丝欣喜，暗道：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别说你用一只手，哪怕用嘴叼着枝条，我也只有挨揍的份！既然你说以十招为限，那我最多也就挨上十下。不行！十下太多了，看能不能说服她再降几招...
    于是，翟秋来便腆着脸道：“莲儿姑娘！你看哈，这套掌法我才习练不久，大体来说还有几招不太熟练，况且，能催动元气的招式也就三五招，对你根本造不成实质的威胁，您看，五招为限，可行？”
    莫莲儿嘴角翘起，浅笑道：“听你这么说，原来占便宜的倒是我啊！我不惜自缚手脚与你喂招，你不念恩情也就罢了，我还在你心中落下了那般形象！既然如此，那我就多占你一些便宜，以十五招为限！也不枉你如是想我！”
    翟秋来一听大急，忙道：“好莲儿！你可误会死我了，我心下可真没如此想你！我只是觉得...”
    不等翟秋来说完，莫莲儿便不留情地打断道：“原来是我误会你了，我可不怕误会再加深一些，二十招！”
    翟秋来登时一呆，此时对这个蛮横的女子又多了一层深刻的了解！
    对于女子来说，道理是讲不通的，对于一个早就想修理你的女子来说，根本就没道理可讲的！
    翟秋来登时心下一横！二十招就二十招！不就多挨几鞭子吗？反正皮糙肉厚也挨习惯了，这样一昧求饶，反让她更加变本加厉。
    一念至此，翟秋来随即收摄心神，双手作了开步掌法的起手势率先出掌朝莫莲儿肩部攻去...
    莫莲儿面无表情地后退回防，翟秋来虽一掌落空，心下却是一喜，喊道：“一招了！”
    掌法随即切换到了中路八式中的第二式---峰回路现！一掌击向莫莲儿的腰腹，后者双脚轻移，腰随脚走，又是轻易地避了过去。
    “第二招了...”
    紧接着，又使出上路第五式，攻其左肩，这次莫莲儿并未躲闪，手中的枝条横空截住了翟秋来的右掌。
    翟秋来看到迎面而来的枝条猛然一慌，本来可以轻易躲开枝条的右手，在惊慌之下慢了一瞬，被莫莲儿觅得良机，毫不留情地一下打在了右臂上，右臂立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魔女当真狠心！”翟秋来嘴一咧，喊道：“三招了！”
    在接下来的每一招，翟秋来分外注意莫莲儿的右手动作，可任自己怎样变换招式，莫莲儿凭借灵活至极的身法，枝条总是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十招刚过，小臂、肩膀、后背、腰腹，都已被枝条无情地光顾了，尤其是屁股，怕挨了不止三记枝条！
    翟秋来这才看出端倪，自己认为还算颇具威力的掌法，根本摸不到莫莲儿的半点衣角！还有自己那笨拙迟滞的身法对上她那如燕翩鸿鬼魅速度，其中的差距就如同稚童与壮年那般无异！
    翟秋来无比的相信，只要莫莲儿愿意，她手中的枝条可以打在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没在自己脸上留下一丝印迹，倒是她手下留情了。
    喊道第十招时，翟秋来便不再喊了，因为嘴巴已经被“啊！哎哟！一唏！”等等，这些表示疼痛的词汇给占用了。
    倒是莫莲儿饶有兴致地帮他喊了起来：“第十二招了...第十三招了....”
    两只小金凤雕早已被喊声惊醒，并排站在大石上，极是专注地观看着翟秋来的受虐场面，口中也不时发出‘啾啾’地鸣叫，不知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在心疼同情。
    兴许是挨得多了，痛也变得麻木了，翟秋来也不去想莫莲儿念到第几招了，竟然从开步掌第一式重又使了出来，也不刻意去看莫莲儿手中的枝条会落到自己身上何处，只是专注看着莫莲儿的身体移动，当她的身影落到何处，自己便朝何处出掌。
    敌不动我先动，敌若动便制动，以攻为防，当翟秋来忘记那根枝条后，使出的掌法便出奇的得心应手，渐渐地被他扳回一点劣势，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般处处挨打的被动局面。
    莫莲儿在念到十七招时，便缄口不语，因为手中的枝条再也没能落到翟秋来的身上了，至于是不是翟秋来对开步掌法的临时开窍，让她再也无法得手了，这个原因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站在大石上的两只小金凤雕依旧不停的‘啾啾’叫着，似在为扳回劣势的翟秋来摇旗呐喊。
    直到翟秋来将三路二十四式开步掌法，酣畅淋漓地使出一遍后，才收掌停战。
    虽然自始至终没能摸到莫莲儿的衣角，翟秋来心下自知，若是自己的速度有她十之八九快，就算伤不到她，也会让她狼狈得多，自己亏就亏在身法的灵活上，可要练到她那种敏捷自如的地步，非朝夕之功所能达到。在数月之内，自己能进步至此，至少他是很满足了。
    翟秋来刚一停下，全身便传来火辣辣钻心的疼痛，强忍着灼痛的不适，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莲儿姑娘！这次我不小气了吧，还多送你十几招呢！”
    莫莲儿轻哼一声，道：“若非如此，你怎么能这么快便领悟到了这套掌法的奥妙，唯有实战和伤痕才能让你对武道有独特的领悟！可攻可守那只是入门，只攻不守才算登堂，以攻为守才算入室，唯有攻亦守、守亦放，才算真正掌握了这套掌法的真谛！现在你对开步掌的熟练已经游刃有余，领悟也算登堂入室，接下来，你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每一式的元气流注上，争取抵达宗门之前，完完全全掌握这门掌法！”
    看到翟秋来眼中不时闪现的疼痛信号，莫莲儿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悔意，不过这悔意一闪便已逝去，生怕被别人看到一般，脸上的神情渐转柔和，听她轻轻又道：“其实，第八招的时候，我用枝条击你右手手臂，你缩回已经明显来不及，此时，你只需使出第六式，便能化去此危机，还有，在第十一招的时候，我攻你腰腹，你大可不必理会我的攻击，只需左脚抬起横扫，便可阻住我的攻势，为你旋身避开赢得足够的时间，这些失误，都是你应敌经验上的不足导致，其实，同境界之间的武者，实战经验的丰富足以决定胜负的偏向，有时，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武者若要打败一位经验不足的跨境高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要不然，庶人中的武龑也不会让修武者如此忌讳了。”
    听了莫莲儿的这番话，翟秋来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脑海中似还在回想着刚才对战时的场景，见他口中喃喃道：“刚才你欺身在后，我后背便空门大露，此时若你攻我身后任何一处，我想要回身已然不及，我若如此侧腿一踢，倒还真化解了身后危机，呵呵，当真是釜底抽薪地一大妙极啊！”
    就在翟秋来示范旋身回踢的一瞬间，脖颈后，一道猩红耀目的血痕映在了莫莲儿的眼中！
    莫莲儿身躯一僵，怔怔地望着翟秋来的脖颈处，“那应该很疼吧！”尔后看着翟秋来转过头，望着自己仍是一副笑呵呵的神情，莫莲儿的眼眶登时一红，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顿时涌上心头，晶莹也随即填满眼眶。
    翟秋来何时看到过莫莲儿这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顿时大吃一惊，忙道：“莲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没将你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要不然，我再陪你演练十招？...不然，十五招？...”
    听了翟秋来的安慰，莫莲儿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反常的一幕，直教一旁的翟秋来错愕不已，“这怎么回事？明明想着让她打几下，哄她开心，这倒好，越哄越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