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釜底抽薪

    嘉语知道轻重, 在太后面前不比在嘉言面前胡诌,只掐掉开头锦葵推醒她一节,其余就一五一十从实道来。
    太后听得嘉语劫持于璎雪做人质,自然知道其中惊险。也知道昨晚到今晨, 是一环套着一环,要是昨晚嘉语没有强行留住那些贵女,只怕她眼下处境, 还要更艰难百倍。一面想, 一面吩咐琥珀:“将于娘子暂且在德阳殿里安置。”
    这是防着于璎雪被羽林卫带走。
    “佳怡的东西也一并搬来。”
    太后能把于璎雪捏在手里, 自然也要防备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有三娘和阿言。”太后说, “严守宫禁——用内卫不用羽林卫, 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太后!”
    “好孩子,你不用担心,”太后说, “本宫定然保你们周全——画完了吗?”
    “三娘听姨母的,”嘉语应道,“——已经画完了。”
    “来, 给姨母瞧瞧。”太后拿过画纸, 但纸上的人物,却连过目不忘的太后,也瞧着眼生。只得道,“我先瞧着, 你带阿言去见你母亲。”
    嘉语乖巧地点点头, 过去摇醒嘉言, 姐妹俩手拉手退了出去,留下太后一个人。琥珀道:“太后——”
    “让我静一静。”
    再没有什么打击比背叛更伤人,姐姐背叛妹妹,儿子背叛母亲,丈夫背叛妻子。嘉语在退出书房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后是个软弱的人。其实如果太后就此放手,荣养天年,也未尝不好。
    但是尝过权力滋味的人,不会这样想。
    走出老远,嘉言才小声问嘉语:“阿姐,又出事了?”
    嘉语奇道:“你怎么知道?”
    “从没见过姨母这么快下朝,往常都得两三个时辰,”嘉言说,“且每次回来,姨母都会抱怨许久,那些不省事的东西。”
    嘉语:……
    嘉语不得不承认,在进宫这回事上,嘉言实在经验丰富。她也知道这个事情是瞒不过嘉言——太后要瞒王妃,就须得嘉言给打掩护。于是说道:“太后方才同我说,永巷门被关了。”
    “什么!”嘉言的声调一下子提了上去。
    “小声点小声点!”嘉语按住她的嘴,“如今到处风声鹤唳,你还一惊一乍。”
    “什么叫我一惊一乍!”嘉言好容易挣脱嘉语的束缚,滔滔不绝地说道,“阿姐你不懂,这事儿糟糕了!”嘉言给嘉语普及了一下永巷门的常识,然后回过头来问:“谁关的永巷门?”
    “太后没说,我猜……是陛下。”嘉语说,“如果永巷门确实那么重要的话,别人关了永巷门,那就是造反了。”
    如果是造反,太后可没这么容易脱身。
    “那倒也是。”嘉言怔怔地说,“皇帝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嘉语说,“陛下怎么想,哪里是你我能猜得到。”
    但是嘉言终究也是元家的人。她在宫里浸淫的时间,远远多过嘉语。对于勾心斗角的见识,也并不比多活一辈子的嘉语差太多,何况有些东西显而易见——她迅速把昨晚贵女被驱逐和永巷门事件联系起来:“那昨晚……可是明明之前,皇帝哥哥还有说有笑,和没事人一样……他怎么可以……”
    嘉言转向嘉语,认真地问:“阿姐,是不是因为姨母杖毙了小玉儿?”
    “我不知道。”嘉语说。
    这个理由显然也并不能十分说服她自己,嘉言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问:“昨晚阿姐说要回家?”
    “是……”
    “阿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为什么忽然想回家。”嘉言说——当时她嘲弄地问嘉语是不是怕,嘉语当时回答她说是。是,她害怕——她比所有人都怕得早,是因为她比她们所有人都知道得早。
    “那不重要。”嘉语说,“既然都没有出得去,那还有什么可说。”
    嘉言抓住嘉语:“就是这个——阿姐你其实早就料到了是不是?你之前护着小玉儿,就是因为、因为……”
    嘉言这样敏锐,嘉语也只得低头。王朝的命运是这样巨大的一辆马车,她拼了命地想要扭转它行进的方向,但是结果——谁能预料结果呢?关闭永巷门,那真是妙招,如果还能把贵女都带出去,那就更妙了。
    但是到如今、如今他还能以太后的名义驱逐她们吗?
    谁都不是傻子,永巷门一关,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下来他除了和囚禁始平王妻女一样囚禁着这些贵女之外,别无选择:一旦这些贵女出宫,皇帝的声誉,皇家的颜面,都将招致极大的损失。
    ——你看,再绝妙的主意,也免不了意外,这个意外是谢云然,是她元嘉语,也是于烈的爱女之心。这在皇帝的意料之外吧,如果当时于烈狠下心,不顾于璎雪,强行带走那一众贵女——难不成她还能真杀了于璎雪?
    大家都在赌,赌江山,赌权力,赌性命,有软肋的人先输。
    “阿姐、阿姐!”嘉言的喊声惊醒她:“嗯?”
    “还会发生什么,”嘉言急切地问,“阿姐你告诉我,还会发生什么?”
    “你真想知道?”嘉语问。
    嘉言很用力地点头。
    嘉语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我问你,是谁,让太后杖毙了小玉儿?”
    “我不知道……”嘉言茫然,“我们在玩击鼓传花呢,我都没留意小玉儿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洒了酒,要不是……”
    “你相信小玉儿会下毒吗?”嘉语问。
    “姨母说是,我没仔细想,”嘉言坦白。小玉儿不过是个奴婢。一个奴婢的生死,原本轮不到她上心。就算是有冤屈,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她这样想的时候,倒是忘了自己曾经为了紫萍找嘉语算账,“如今细想,她要真害了姨母,自己也逃不掉,就算侥幸逃掉了,害了姨母,她能落得什么好处?”
    “比如立为皇后?”
    “阿姐别开玩笑了!”嘉言道,“有姨母在固然立不了她,就算姨母不在了,百官宗亲,哪个也不会让皇帝哥哥这样胡来。”
    “那可说不准,”嘉语说,“你忘了,汉武帝的卫皇后,出身还不如她呢。”
    嘉言睁大眼睛:“汉、汉武帝是个什么帝?”
    嘉语这才想起,嘉言不爱读书,和她当初也差不多——读史明智,如果早知道这一点,也许她们姐妹的命运,不会这么凄惨。
    嘉语这时候也懒得教她,只道:“别管汉武帝是个什么帝了,小玉儿不过是个奴婢,见识短,做什么蠢事都有可能,但是你说得对,关键不在于日后能不能立她,而是当众下毒,无论如何都洗不清嫌疑,所以那毒,定然不是她下的,这是栽赃,阿言你倒是猜猜,是谁栽的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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