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栀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幸好及时叫住了沈亦, 没有酿成大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要把身后的护士姐姐给吵醒。
沈亦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放回了原位。
手套摘下来, 塞进口袋里。
洛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沈亦也很配合。
出了护士站, 洛栀让小黑调出医院的底图,打算找个空旷又没什么人的地方,跟沈亦好好谈谈。
沈亦也不说话, 微微低着头, 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直走到医院的院子里。
这里没有灯,只能借着医院里的光线,看到的表情模糊不清, 有助于洛栀展现她刚刚入门的演技。
等到沈亦也站定, 洛栀才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像是一眨眼就会有泪珠滚下来。
洛栀咧嘴,勉强扯了一个微笑。
果然又眼泪掉下来了。
沈亦顿时慌了。
刚刚他都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奈。
也许她会就此讨厌他,甚至恨他。
没关系, 只要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就好。
可是她在哭……
沈亦向前一步, 慌乱地朝着她伸出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
洛栀却自己抬起手擦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 小声地开口:“沈亦……你知道吗?其实我、我很喜欢你的……”
沈亦的动作停住。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跟着她出来的路上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她的憎恨和责骂, 他也能够承受下来。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洛栀又勉强地扯起嘴角。
泪水被她揉得沾上了眼睫毛, 长翘的睫毛黏成一片,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不敢这么早接受,害怕会失去。”
洛栀软绵绵地笑了一声,“之前还想好,高考以后要对你表白来着。”
沈亦露出痛苦的神色,近乎哀求的低喊:“别说了……”
洛栀又吸吸鼻子,继续说:“虽然还没有跟你确认关系,但是我还是,悄悄跟楚沧还有叶赫说了。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沈亦没有打上石膏的那只手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洛栀:“我喜欢台灯下你的侧脸,喜欢你认真的表情,也喜欢你生气的表情。喜欢你笑眯眯地跟我说‘好’,喜欢你教我做题的样子。真的……好喜欢你呀。”
沈亦犹如困兽般低吼:“别说了!”
洛栀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完:“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我觉得非常开心。”
沈亦突然间失去了身的力气,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不过是想要陪着她,想要一直一直看着她。
可如今愈发贪心,也曾奢望过这样的画面。
她羞怯,又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对他表白。
说喜欢他。
为什么这一幕真的出现了以后,他却觉得这么难受?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句子,却每一个字都带着诀别的意味。
洛栀蹲在他的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沈亦亦,我不确定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也能猜出一点。”
沈亦茫然地看着她。
仿佛听不懂她说的话一般。
“我也明白,你和我认识的那个沈亦完不一样。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是你为了我而扮演的,不是真正的你。”
“我非常失望,因为你一直在欺骗我。但我也要感谢你,谢谢你给我带来的沈老师。”
洛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就好像是最后的审判。
没有辩解的机会,也没有寰转的余地。
沈亦咬着牙站起来,伸手想要拉住洛栀的手腕。
他不管。
不管她说了什么,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
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想再离开!
他的手猛地伸过去,洛栀被吓了一跳,就要惊呼出声。
几乎是在同时。
另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狠狠劈中了沈亦的手腕,把他的手砸了下去。
叶赫拦在洛栀面前,愤怒地看着沈亦:“你想对她做什么!?”
沈亦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
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们,他和洛栀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让开。”沈亦盯着叶赫的身后。
叶赫不让,沈亦沉着脸就要跟他动手,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洛栀:“哎呀,幸好……叶……赶上了。”
沈亦的动作霎时停住了。
这种声音不算陌生,是那天数学竞赛以后,他就时不时地能够听见的,洛栀内心的声音。
带着卡顿和杂音,就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
她是在庆幸的吗?
庆幸叶赫及时赶到,阻止了他的动作?
沈亦低低地笑了一声。
垂下了手。
*
医院事件过去了很久。
从那天以后,洛栀果真再也没有见过沈亦。
但他的跟随从来没有一天落下。
洛栀假装没发现他,认真学习,成绩越来越好,最近的两次月考直接坐稳了年级第一的宝座。
日子过得充实,时间也觉得快。
洛栀一开始还找小黑问问沈亦的情况,只是这间隔越来越长,到最后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提到沈亦了。
小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会主动在洛栀面前提起他。
只不过,小黑之前提到的那种感觉,随着日子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明显。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所以会被排斥。
剩下的时间不多。
估计是熬不到高考之后了。
洛栀觉得自己给沈亦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最后说的几句话都带了暗示的意味——
她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他。
所以他得把真正的沈亦放到她面前来,让她看清楚啊。
这段话这么难懂吗,都快两个月了他还没明白?
又是一个周六。
回家路上,洛栀又跟去叶赫家补课的楚沧同路,顺带着叶赫也跟着一起来了。
三人行,都觉得自己是小三。
洛栀忍不住打趣道:“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要不凑合过吧。”
叶赫嫌弃:“什么玩意儿,这也太凑合了?”
楚沧:“???”
洛栀笑得前仰后合。
到了叶赫家楼下,楚沧直接上楼去补课,洛栀跟他们道了别,转身准备走。
叶赫却跟着她,别扭地说:“我送你。”
洛栀:“你不去跟着一起补补课?”
“……”叶赫被打击了一下,还是坚持,“不了,我送你。”
他们补课的都是学霸,开小灶的。之前讲竞赛题,之后讲的也都是高难度大题。
叶赫只要把基础分都拿到就谢天谢地了。
他跟着洛栀一起走。
季节已经变换到了秋,路边落了满地金黄的叶子。
洛栀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树叶。
忽然一阵秋风四面八方地吹来,吹得洛栀的头发飘了满脸。她挣扎着侧过头,把自己的头发掰扯顺了。
身侧伸过来一只手。
叶赫红着脸,耐心地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这双宽大的手向来只知道打架,从未如此温柔。
洛栀有点儿紧张。
她知道沈亦就在附近,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洛栀冲叶赫笑了下。
“冷吗?”叶赫问她。
这问题显得有点儿直男,洛栀翻个白眼:“不冷,校服外套可挡风了。”
叶赫:“……”
洛栀补刀:“你跟楚沧沧也别围着我转了,让我感觉自己跟朵白莲花似的。”
叶赫:“……”
洛栀怀疑,沈亦都快习惯叶赫跟楚沧了。
要不怎么这都不跳出来的?
她显然忘记了一件事情,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注意到。
直到这天晚上,洛栀睡前觉得口渴,下楼倒牛奶喝的时候,小黑提醒她:“宿主,牛奶里有东西。”
洛栀:“……有什么?你的鼻屎吗?”
“……”
小黑早就习惯被她逗了,却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一下,防不胜防。
幸好小黑就是个系统,没有什么表情。
系统调整了一下声音,回答:“成分类似安眠药。”
洛栀:“啧,你都不接梗了,没意思。”
小黑:“……”
小黑:“宿主的灵魂很纯净,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安眠药影响。”
洛栀:“那我就放心喝了。”
她仰头正要喝下去,动作突然停住。
良久,小黑:“?”
洛栀:“真的没有你的鼻屎吧?”
小黑:“……”
宿主真是,太恶心了。
而且越来越恶心。
难怪原来玩乙女游戏的时候整天皮来皮去的。压根就是个直男,玩什么乙女游戏啊?
洛栀咕咚咕咚吧牛奶喝了个精光。
然后心很大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就跟真中了安眠药似的,弄得小黑都有点心慌。
不过,当柔软的唇落在她的眼睫上时。
她还是醒了。
小亦啊小亦,蹲了你这么久,你可终于现原形了。
洛栀没动,想看看沈亦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沈亦动作又轻又快,几乎没有声音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迈步出门。
脚步行云流水一般,似乎排练了很多次。
只是手臂有点颤抖。
出门就把她放在了一辆车的后座,然后自己转身去驾驶座。
洛栀闭着眼睛躺在他的车后面。
她大概猜到了沈亦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关小黑屋。说实话不但不害怕,还有点小激动。
车子开的很稳,洛栀本身也没完清醒,不知不觉竟然又睡了过去。
她到最后都不知道,沈亦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也不知道他手臂颤抖的原因。
之前那一次,沈亦摔倒的时候手撑在地上,受力点不对,胳膊承受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当场就骨裂了。
后来他自己拆了石膏,忍着疼痛去护士站。
再后来病情加重,被他的妈妈拉去又打了一次石膏。
直到最近,才稍微好转一些。
其实还没有完康复,手臂不能使力,抱着洛栀出门就已经是极限。
没办法自由行动的这几天,他忍得都快要疯掉了。
他百般克制,终于忍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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