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隋末》第七百四三章 督学

    自打当初孔家的三十二世嫡孙，右屯卫大将军、薛郡通守孔德贵领着三万五千隋军在方与县城之下被吕星北团灭之后，孔家就做起了缩头乌龟。
    原本烟火鼎盛的孔府，也是日渐门前冷落车马稀，大部分在府中寄读的儒生纷纷回家避祸不说，鉴于料算到孔家恶了新朝，新朝文教之事肯定要叫孔家人靠边站了，不少聪慧之人更是纷纷来个割袍断席，纷纷与孔家划清了界限。
    此外，因为孔德贵把孔府的佃户、家丁还有农奴等等都葬送在了方与县城下的缘故，如今也就孔府内院还稍微有点人气之外，孔府之外偌大的一座孔城人丁稀少至极，几乎成了鬼蜮。
    至于如今这些儒生聚集的地方，算起来倒也与孔家无关，那刚刚喝止少年儒生老人也不姓孔，反倒是姓王，名沣，字臣美，乃是原隋朝薛郡督学，而这些儒生之所以不得不跑到王家来，也是因为他们的学籍都在薛郡，而如今新朝的科举又要如期开考，众人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门求一个办法。
    至于这叫做马周的少年人，与众人而言却是个外人，他本是清河茌平人士清河郡茌平县，也既今山东聊城市茌平区，乃是受人托付亲自跑了一趟新朝凤都，去收集与考试有关的材料和情况，如今也才够了资格坐上客位，当面与前朝督学大放厥词。
    这之前天凤军占下薛郡并将泰山以南的东海、泗水、薛郡、砀郡都划为实控区以后，王沣这个前朝督学自然是没法留任的，不过天凤军这边也没特地去告知各地衙门要改弦易辙，反倒是要求各地郡县府衙一应照旧，还行隋制管理民户诸事，所以这薛郡的郡守府也就照旧还给王沣发放督学的俸禄，他便也糊里糊涂顶着了一个暂代的官帽。
    却也说，王沣听着马周口不择言，当着众人面就敢骂新朝的女王是妖女，还直喷新朝是伪朝，当即不得不垮下脸喝止，而这种连名带字叫人的方式，也表明了他此时已经是怒极：他妹妹的，你一个愣头青在家私下无人骂骂就算了，如今在他家中且大庭广众之下张嘴就骂妖女、伪朝，这不是把他王沣往火里推么？
    他如今别说不是新朝的督学，就连前朝的督学名头也是糊里糊涂的担着，你什么人就敢跑到他家来辱骂新朝，这不是花样作死还连累路人是什么？
    就听马周被呵斥之后脸色也微微变化，但他却是不依不饶的咬牙道：“夫子，非是马周无礼，这秀才试已是如此，可知那举人试、进士试又当如何？”
    说着他便与站立在一旁的书童点头示意，书童便忙将一个硕大的竹篓递上，跟着就见马周一样样的从里面拿出了各种书册和资料，并且一边拿一边大声报备道：“这是语文、数学、地理、历史、常识五科，乃是举人试中的基本五科，此外还有进士试除基本五科外还要加考行测、律法、申论三科，可这所设八科的学习资料，与我等往日所习经义有泾渭之别，这岂非是专门针对我等儒生所设？”
    说着，也就见马周硬是从竹篓里搬出了厚厚一摞的学习资料，堆了起码二尺来高，每一本看起来都是十分厚重。
    王沣也不搭话，反倒是随手拿起了一册学习资料看来，但见他拿起一本封皮上写着“凤朝科举举人试专用历史真题汇编”，待他将书页打开一瞧，当即惊诧得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指着书页密密麻麻的小字惊讶道：“这这这……竟都是蝇头小楷？”
    所谓的“蝇头小楷”，指的便是一种个头极小的字体，这古代的毛笔字虽然不曾分了字号，但也会从字体大小来看运笔功力，而其中最显功力的两种字体，分别叫做蝇头小楷和簪花小楷，字体是既小又优美，非常难练。
    惊讶之下，王沣又连续翻看几页，叹道：“这这……还是版印？这纸也是极好啊！”
    跟着又取了一本封面写着“凤朝科举进士试必读行测三百真题详解”的资料打开来看，结果发现内容同样也是版印和小楷，而且书页的纸张非常亮结平滑，墨印在上面的文字也是清晰无比，顿时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作为曾经的督学，王沣的见识肯定要比马周这些读死书的腐儒生们高多了，单从这些学习资料的印刷和制作工艺就能看出，新朝在这方面的能力比杨隋简直的天壤云泥，至于说考试的内容反倒不是重点了。
    霎时间，王沣直接忽略了马周的吐槽，反倒是看着眼前的这些学习资料陷入了沉思，他虽然不是孔家的人，但毕竟也是儒家学子出身，而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新朝竟是不声不响的掌握了如此奇技淫巧，这印刷的技术和造纸的技术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
    而他脑中一抽所想到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如果说儒家能够得到这样的技术，把什么论语大学也印出来的话，那该有多好？
    然而，也就在他走神的同时，却不知道马周仍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这所谓新朝，若真只是更改科举也就罢了，谁知竟还要行恶法，什么公田不税、私田种植主粮不税，可种植桑麻菜蔬反而要税，且还是重税，这根本就是倒行逆施，叫我等日后如何耕读传家？这是要掘断我等读书人的根基呀！”
    王沣虽然微微走神，但也还是听清了马周所言，他不禁也是一愣，便问道：“此话怎讲？何来掘断根基一说？据老夫所知，公田与主粮不税，乃是千百年来未见的仁政善政，与你等读书人的根基何干？”
    马周听了一愣，忙也拱手道：“夫子，学生可不是危言耸听，莫非夫子家中无有私田？”
    王沣便也答道：“有啊！老夫身为前朝督学，原有前朝官给学田五十顷，如今早已退还，另有私田三百余亩，也都佃出。”
    马周听来倒是一愣，便道：“某等家中，私田多寡无算，在家耕读全靠佃租为生，如今这伪朝搞什么公田主粮不税，竟引得佃户纷纷退佃出走，却叫某等日后何以为生？”
    王沣闻言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捋须道：“嚯嚯！原来你等所谓的耕读传家，乃是你等只做闲读，却全靠佃户来耕？如今佃户退佃，你等便要读不下去了？如此想来，你等的佃租，怕是要收三四成之多？”
    马周当即答道：“不然如何？不是向来如此？”
    王沣闻言一叹，摇头答道：“老夫佃田，历来只收两成佃租，若遇灾荒还要借出种粮，所以至今无有佃户退佃。此外，老夫以为新朝公田之法，乃是古今未有之善法，若此法能够推行天下，则天下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