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热闹的京城也在黑夜中变得安静祥和起来。
一身黑衣的独孤慕雪趁着黑夜的掩护,悄无声息取走了粘贴在皇宫前不远处,给九王爷招亲的告示。
当告示取走的刹那,一切才刚刚开始。
片刻,独孤慕雪就停在了独孤府外。
曾经风光无数的独孤府,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萧条落败是它此时最好的写照。
门上曾悬挂着的牌匾,被随意的丢落在地,但牌匾上救死扶伤的字体,却还能清晰可见。
她慢慢的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牌匾,擦了擦,素手一扬,牌匾又稳稳的悬挂在了大门正中。
当她慢慢推门进入府中的刹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眼落之处,已没有一处完整。
她闭了闭绯红的双眼,静了静心神,不再逗留庭院中,而是快速的来到了她曾居住的闺房。
她的闺房早就被砸的乱七八糟,但现在的她已无暇顾及这些,而是来到一处墙壁旁,按了按其中的一块砖,砖块瞬间就被弹了出来,一幅字画也随着砖块一起飞了出来。
她手一伸,字画就落在了她手中,她视如珍宝的轻轻的打开了字画。
字画一打开,一幅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花,便跃然于纸,精妙绝伦,每笔每画,更是把白玉兰花纯白而不染纤尘的气韵,刻画的淋淋尽致。
令人不得不赞叹此人鬼斧神工的绘画技艺。
落款处的无尘二字,笔法行云流水,苍劲有力却不失飘逸隽秀。
无尘,画白玉兰花,乃天下一绝,人称“无尘公子”,当今天下字画第一人,神秘莫测,每次只闻其声,不见其颜。
每出一幅字画,天下人都趋之如骛,价值之高,令人咋舌,但每年只拍卖三幅,先到者得。
买到的兴奋不已,买不到的郁郁寡欢。
曾经也有人试图想硬闯紧闭的房门,想目睹下他的真容,可人还未到门前,就已被高深莫测的内力,震飞数丈之远,直接昏迷,再醒来时,就已半身不遂,从此再也无人敢踏进门前半步。
这幅字画是她的父亲独孤逸,一个月前送给她二十二岁的生辰礼物,没想到,最后竟成了父亲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个礼物。
当她打开第二个暗阁时,一个精巧的酒壶,随即落入她手中。
这个酒壶是她十六岁时,父亲送给她的,酒壶上顺应本性四个字,是父亲亲自雕刻上去的。
十六岁那年,因她不小心喝了,父亲珍藏的美酒,第一次知道,原来酒的味道,也能美味异常。
从出生到现在,她仅有的四次醉酒经历,都发生在十六岁那年。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记得,醉酒后所发生的事情。
父亲独孤逸曾告诉她,她平日里有多压抑克制,醉酒之后就有多流氓。
第一次醉酒她把府中的三朵姐妹花,调戏的面红耳赤,以至后来每次见到她,都会脸红如血。
第二次醉酒她把京城最出名的流氓纨绔,折磨的生无可恋,自甘为小弟,从此她便成了纨绔界的传说。
第三次醉酒,女伴男装,独闯赌坊,赢得赌坊暗中布下杀机,可结果,想杀她之人,一夜之间沦为残疾。
第四次醉酒,教书先生在台上之乎者也,她却在台下满嘴黄腔论调,教书先生的脸由白变黑,由黑变红,落荒而逃道,孺子乃流氓也。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敢喝酒。
父亲说,他从未见过,一杯就醉,却偏偏嗜酒如命的人。
父亲说,她光荣的刷新了酒鬼里的下限。
因为怕自己见酒会忍不住贪杯,她花费了很多心血,才调制出了‘酒醉散’。
她问过父亲,为何她酒醒之后,一点都不记得醉后发生的事情。
父亲解释为,醉酒只是掩藏她另一面的一个契机,人有很多面,而醉酒之后的一面,因她内心拒绝,才会忘得一干二净。
若想记得,就必须承认并顺应本性。
她身体里住着一个流氓,与母亲所教背道而驰,她如何承认。
年少单纯,因愧疚,错信人,让她失去了所有,现在的她,又该如何顺应本性…
回忆如同静止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当独孤慕雪正准备起身离开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
现在已过子时,怎还会有人来到萧条落败的独孤府,她慢慢的循着脚步声跟了上去。
当她透过虚掩的门,就看到一个身穿青褐色锦服的男子,正背对她而站,而男子的正对门刚好是父亲的房间。
“师父,对不起,不孝弟子夜云尘,来晚了,连您的最后一面,徒儿都未曾见到。”
男子懊悔的话语,让隐藏在门后的独孤慕雪眼中不自觉闪现一抹惊讶之色,她从未听父亲说有收过徒儿,况且对方还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八王子夜云尘。
她只知道,夜云尘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是父亲在医治的。
“师父您可知道,在徒儿的眼中,您一直是高风亮节之人,是一个拥有强大医德之人,也一直是我所崇拜之人,从小我体弱多病,您不仅仅医好了我,还教会了我很多医术,更教会了我,如何成为一个善德之人,我们相见恨晚,虽是师徒,却胜似师徒。”
夜云尘话落,泪落,双腿也重重的跪了下去,双膝带来的疼痛如何比过他内心撕裂般的疼痛。
师父如此善德之人,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师父辛辛苦苦所守护的医药世家,竟轻易的被皇权所毁。
若不是独孤家族的事情,弄得满朝风雨,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的师父早已死无尸了。
“徒儿,根本就不相信,师父您会是一个谋杀帝皇的欺君之人,这一切怕只不过是八皇弟布下的局。”
他喜欢云游四海,在皇宫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不喜欢争斗,更不喜欢兄弟之间为了皇权,相互残杀,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发生了改变,不是不争,不斗,就能安然无恙活着。
他明知道师父清白,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灭师父满门之人,是他的父皇与皇弟,一个是他从小就宠爱他的父皇,一个是他一母同胞的八皇弟。
忠孝自古不能两,他做不到与父皇断绝父子之情,更做不到手刃残杀师父一族之人的八皇弟,师徒之情,父子之情,兄弟之情,他都无法做到丢弃任何一方。
他虽与夜熙痕一母同胞,可是从小父皇就尤其的偏爱他,袒护他,对八皇弟总是冷眼相待,不闻不问,只因母后在生夜熙痕时,难产而死。
他总觉得有点愧疚夜熙痕,毕竟母后的死,错不在夜熙痕,而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在父皇身边长大的皇子。
夜色灰暗,隔着不远处的两人,却各怀心思。
独孤慕雪眉头阴沉,夜云尘的话语,不仅仅带着疼痛,更带着许多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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