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荒纪》第655章 她和她

    在一个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发呆，很多时候是个美妙的事情。
    可是对于小七而言，眼下面对这样的处境。却称不上让人舒适。
    因为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玄离山的，更清楚自己不应该停留在这里。
    自是仙狐，可堪破虚幻。
    她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他人所为的幻境。
    若非要说之，她此刻状态只能用二字形容，那便是入魔。
    是的，这里是她的心魔。渡劫之时不曾出现过，而今日却将她困在了其中。
    小七环顾着四周，周身似是朦胧似是透明的碎片到处流散，她伸手触及一片，脑海中就有清晰的画面回溯。
    “小七…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接下来很长的日子，你要一个人生活了。”
    她看到当年的云慕，伸手对着尚是小白狐的她温柔的笑。
    听到自己用含糊的音节重复着一个“不”字。
    仙狐少女眼眶湿润，对那泡沫幻影哽咽的喊了一声:
    “娘亲…”
    “小七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一定能自己照顾自己是不是？”
    少女在落泪，可是云慕却并不知道画音之外还有人在黯然。她重复着当年温柔的动作，把那只可怜无助的小白狐，交给了一个鼻涕都擦不干的小乞丐。
    真正能被小七铭记的一声，自此而始。小七收回了手，不愿意再看一次云慕殒落的画面，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另一处碎片，她忽然莞尔，抓了过去。
    “你好像强暴了我…”
    “按照白狐一族的说法，你已经是小七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我会对你负责的。”
    “是小七强迫你的，不需要你负责…”
    “可刚刚…我在上面，师父说过上位者要有责任心…”
    “……”
    “小七…”
    “嗯？”
    “你也是我唯一的女人了。”
    那是那年的月下之欢，如今却还是能勾起小七的心跳，让她的面颊发烫。那大概是这辈子忧虑之中最幸福的一瞬，哪怕还有一句“第一不代表唯一”最后因为陆凝霜那丫头而成了真，她也并没有了多少怨气。
    “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你，也许…我们开心的时间会更长一些吧。”
    小七凝视着曾经男孩女孩青涩稚嫩的脸，痴痴的笑了笑。当年的月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如覆上的薄薄的清霜。
    往前踱步，小七看到了自己当年下山的岁月，那时候的自己就凭着一股倔强，犯下了不少愚蠢的错误。
    那也是她最孤单的时候，每次看到明月想起那个少年郎，总会一个人默默的哭泣。
    大概是当年哭得太多太狠，现在的自己总是少了几分悲伤的权利。可那时候她看到的神荒又是那般的美丽，美到如今的她很想和长大之后的少年郎再走一遭。
    “可惜，却是生在了一个乱世。”
    很多看似简单的事情，到头来却总会成遗憾。小七将那份孤独埋在了心里，又回看命中轰轰烈烈的那次相逢。
    已经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离开了这个世间。那时候满怀着的恨意，现在也不由自主的淡了很多。
    唯独那火红的披风和战甲还是那么耀眼。
    长枪碧血，昨日少年。时光没有抹去最初的缘分，上天对她和他已经算得上是眷顾。
    可是没有人能永远留得住眷顾，小七细细回味着那一次相逢，眼中的光芒渐渐如星辰静默。
    还有很多碎片，还有很多美好。
    她却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一个个凝视。
    不管身在何处，她觉得她都是能感应到那个人的。若不是如此，此刻怎么会眼皮直跳心中惴惴不安。
    “把我困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呢？”
    自己的心魔，永远只能自己去面对。小七自言自语，而心中却其实有了一个答案。
    “你真的…要放弃么？”
    恍惚间，小七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如烟倒流慢慢凝聚。
    “放弃和选择，并不是一件事情。”
    仙狐少女对突兀出现的人并没有表现出紧张和忌惮，她知道那是个自己很了解的人。
    那眼神，那面孔，那没见的一缕傲气。
    她和她唯一不同的，只有鲜明对比的红衣与白裙。
    那个人，是她，亦是魔。
    一切如同镜像倒影，像是漂浮在彼此咫尺距离的蜃景。面前的心魔并不可怕，慈悲怜悯似一位菩萨。
    白裙小七低眉看着红衣，目光落在了她的略微隆起小腹之上。发出一声悠扬轻叹: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
    “在那最后一瞬，我便已经想好了。”
    小七对着自己的心魔说道，都说心劫难渡。可是在她看来，一切并没有那般难以选择。
    白衣小七闻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头道:
    “他会伤心的…”
    “是啊…”这一次轮到小七低下了头，颔首说道:“像他那样的多情种，又怎么会不伤心？”
    “既然知道…又何必…”心魔不解问道，话未说完，便又被小七打断。
    她看着企图最后劝言的另一个她，苦涩的笑了笑:
    “正是因为知道…又何必把悲伤延后？”
    “世人都说我仙狐一族逆天，可谁又能明白，上天从来不给人十全十美的机会。”
    小七伸手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声音有几分哽咽:
    “这是我和他的孩子，而我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这最后一命，与其同生共死，为什么不给他留个念想？”
    “可他不会这么想…”白衣小七摇头道:“他只愿他的小七能够平安…”
    “平安…”小七喃喃念着这两字，笑得更加凄凉。
    “你说得不错，可你知道这副身躯，已经享受不了太久的平安。”
    “就算让这个孩子夭折，那又如何？那命元已经被魔气和青莲所催，只能撑我一年。”
    “一年之后，他的痛苦不会比今日更少。”
    声音渐渐失控，没有落泪的小七每一个字都比痛哭之时更让人心颤。心魔说的话何尝不是她想做的。
    可是…如何？
    她能如何？
    良久，那互为倒影的两个女子都没有说话，缥缈之地里，有一些不讨喜的光芒照进了灵魂。
    小七的眼皮跳得更加不安，她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对着白衣的自己道:
    “你若是不打算再劝，便放我离开吧。君临他现在，需要我…”
    说罢，她轻轻移步。面前阻拦者她的白衣握紧了拳，最终无力的松开:
    “我不劝了…”
    她又一次叹息说道，身上的白衣渐渐开满了红色的玫瑰，花影又融成了衣裙的新色。
    这一回，两人已经完全一样。心魔看向了远去自己的背影，落泪自语道:
    “若我不懂你的骄傲…”
    “又怎么会配做你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