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番外 进学(五)

    娘家固然重要,可是儿子却更重要。
    杨太后只迟疑了一下,便坚决地道:“你恰才亲政,外家人便如此猖狂,若不治罪,将来如何服众?顾了我这一时的颜面,将来想要再树典范,谈何容易?陛下孝顺,难道我这为娘的便不心疼?”
    又道:“本来陛下既是已经亲政,按理我不当插嘴,只今次是家事,便给我多手再来管一回罢。”
    她语气坚决,果然召了人过来,要行处置。
    赵昉劝了许久,只好道:“那杨度虽说行事不够检点,却也未曾出什么大乱子,母后申斥一回,叫京中长辈好生管教便是……舅舅才去外州,并无什么错处,当真召得回来,才是不妥当,只要叫谢令再管得严些,想来不至于再出什么事。”
    到底是自己亲侄儿,杨太后自然不可能毫不在意,她犹豫着道:“我原就是想着国子学看得太松,还特地交代谢令把太学同国子学并做一处,叫他们同作同息——只你来看,哪里管用了?”
    赵昉便道:“不唯母后不放心,儿臣也不放心,既如此,不若派一二近人在旁跟着……”
    母子二人商量了片刻,选定了人,杨太后又道:“那傅业之事你待要如何处置?”
    赵昉道:“御史台的折子写得含糊不清,我早间已是让人去查,有了结果,便会立时来禀,只不知那士子眼下如何……”
    杨太后先是点了点头,又皱着眉道:“百里挑一才能进得国子学,好好的国之栋梁,给他这样欺辱,不管如何,都不能等闲坐视,当真轻轻揭过了,天下文士又当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我天家?”
    她正说着话,外头一人却是进了殿——正是被赵昉分派去探问情况的朱保石。
    对方步伐匆匆,面色有些凝重,行得近了,先是行了个礼。
    杨太后连忙问道:“那士子找到了不曾?可是无恙?”
    朱保石点头道:“回太后的话,那士子并无大碍,也不曾受惊……前日太学的寝所当中闹得甚大,却是傅公子给……”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杨太后,又看了一眼赵昉。
    赵昉道:“快说。”
    朱保石这才将自己查清楚的当日情形一一说了,最后道:“并未近身,已是给那士子用鞭子……不是外头传的拼死一搏……”
    母子两听得目瞪口呆。
    杨太后心情复杂,一面又觉得幸好无事,多亏那士子晓得自保,不然不知会是什么后续,一面又觉得那傅业虽然可恨,然则遇上了这样一个硬茬,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松了一口大气,半晌又道:“纵使如此,那士子也该受了大惊,当要好生安抚为宜……”又问道,“他是个什么出身?可有成家?”
    朱保石的面色更奇怪了,道:“那小士子姓顾……”
    他话说得吞吞吐吐的,与从前迥然相异,很快,杨太后与赵昉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朱保石不得不继续道:“此人不曾有家室……今岁不过十二而已……”
    杨太后的脸色铁青。
    她万没想到,傅业竟然无耻到这地步。
    而朱保石还在往下说道:“他籍贯乃是延州,正是延州州学选送,翻查籍档,州中大小考试,俱是排在第一……唤作……顾简思……”
    这名字如此熟悉,让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赵昉,忽然肃起了脸,慢慢坐直了身体,直直盯着对面说话的朱保石,问道:“是哪一个顾简思?”
    朱保石低头道:“正是顾侍郎之子……”
    赵昉原本已经有些颜色的脸,此时简直绿得要发油。
    朝中的顾侍郎只有一个,自己才着中书下了调令要其回京,正夜夜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人,自然不可能搞混。
    而“顾简思”三个字,更是让他一下子便同数年前那张稚气的笑脸联系了起来。
    哪里来的畜生,不但欺负小孩,还敢欺负到自己人头上!
    只一瞬间,熊熊烈火便从赵昉的肚腹里冒上了头,几乎烧得他眼睛前一黑,张口正要骂人,却听得“砰”的一声,转头一看,却是杨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满面怒容地骂道:“那傅业此时何在,叫他给我滚进来!”
    ***
    弹劾杨家的折子如同石沉大海,御史台把不准赵昉的态度,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太学里头当日看到傅业寝所当中情景的人,更是个个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许再做讨论。
    事情闹得那样大,最后竟是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太学从来不能带随从,谢祭酒上任之后,国子学与太学同作同息,其余规制也一并趋同。然则没两日,消失不见的杨度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伴当。
    学官们视若罔闻。
    学生们私下都在传,说这是宫中特地给杨太后的侄子挑出来的禁卫,专做保护之用。
    再去打听傅业,据说正在家中养伤,等到好了,自会回来。
    行如此恶事,还能全身而退,让太学当中血气正热的士子们如何能忍?
    众人闹着要联合起来去找学官讨个说法。
    韩若海先头去找了几次廖监丞,对方俱是避而不见,见微知著,很快就猜到了国子监的态度。
    他毕竟出身世家,自小有些见识,知道这事情闹得大了,不独学生们讨不了好,便是顾简思也会受连累——一个少年郎,被扯进这等龌龊之事里头,谁知道会给说成什么样子,如同掉进粪坑,想要洗都洗不干净。
    韩若海连忙先将就要暴起的同窗们按住,拟要再找其他法子。
    他回到寝所,抓起笔就要给族中写信,然则才起了个头,却是渐渐冷静下来。
    自己虽然是韩家的新一辈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可父亲的官品并不高,母族也不见得多厉害。
    杨度、傅业毕竟是杨太后的子侄辈,与天子也攀着亲,如果是姓韩的,或是交好氏族的子弟遭了事,本家权衡一番,或许还有可能会帮着出一出头,可换了毫无交集的简思,杨家又哪里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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