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眨眼便过去,过年跟没过似的,于当归没感觉自己在家呆多久便眼见着日历翻到了正月十三。
于红沙同大兵的婚礼从前进了正月便开始准备,一直准备到现在。而自正月初一露过一次面后,于保国便没再出现过,之前说的会在十三那天过来帮忙,到了晚间也没看到过人影。
于保国没来,但张春兰却在晌午时分冒了个头,不过是瞅了瞅家里准备的菜后便又走了。从头至尾都没跟于红沙说过一句祝福的话。
对此,于红沙一点都不纠结。
他们,爱来不来,不来正好。
“哈哈,小姑,我发现你也学坏了!”于当归在听到于红沙这番话时忍不住笑出声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在于当归身上上下打量,“你说,你这都跟谁学的?咋这么’铁石心肠‘了呢?”
“跟谁学的?”于红沙下意识瞥了眼于当归,半晌后方才道:“这不叫铁石心肠,这叫顺其自然。他们来我自然欢迎,但前提是不要找事儿。他们不来,我也不介意,反正从头到尾他们也并不看好我这场婚姻,来了还不如不来。”
于当归诧异地点头,对于红沙如今的想法多少有些意外,但也因此放心了许多。
有了这般想法,若是将来她不在,至少张春兰那一家也再不会欺负到小姑和爷爷了。
大兵叔是要“嫁”过来,但却并非入赘。于成海当初有这个想法不过是不想让于红沙跟着大兵回去受罪,而大兵也识时务没有执拗,相反还主动要求过来照顾于成海。
而大兵这个“主动”不管是谁乍一听都会让人生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想法,但大兵行的正坐得直,压根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至于于成海和于红沙,自然是了解大兵为人,也因此,偶尔闲言碎语在耳边响起,他们也只当听不见。
于当归对大兵的为人也是认可的,对他能来照顾爷爷和小姑心生安慰。其实,于当归内心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于红沙没有因为褚智强这个畜生而放弃了追求幸福的权利,庆幸她还能敞开心扉,让真正爱自己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若是这世间有因果报应,那于红沙这一次算是得了福报吧。
于当归看着此刻脸颊绯红不知忽然间想到什么的于红沙,嘴角轻轻一勾,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去。
第二日,“噼里啪啦”的炮仗似要比过年时候还响,吵醒了还在困顿中的乡亲,也吵醒了山林里的鸟儿。
按照于红沙同大兵的意思,这场婚事简单一些便好,但于成海却不同意,于当归也不同意。于成海不同意大概是不想让于红沙因为自己是二婚就心生自卑,堂堂正正再嫁出去,没什么可丢人的。
而于当归之所以不同意,是不想让这二人待年老之后心有懊悔,懊悔为何当初明明有能力可以办一场盛大婚礼时却选择了低调,懊悔就那样生生错失了自己年轻时的美好回忆,等到老了,想回忆都没得回忆。于当归自己没结过婚不知道结婚的人都有什么想法,但她听过太多那些结婚后在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唠叨,唠叨自个这一辈子唯独缺场婚礼,而这场缺失的婚礼最终变成了此生的遗憾。
两个人竭力反对,于红沙同大兵本身也并非在意形式,于是便任由他们去做了。
好在北乔沟人不算多,能请的亲戚也不多,多数为乡亲。而这些乡亲们来了自然是过来帮忙的,且有于会平做主持,整个过程办得有条不紊。
婚礼直接略过了接亲环节,大兵家就一个人,且既然决定从此要住在这里,他便索性将那个家封存了起来。
婚礼时间卡得分秒不差,于会平做婚礼主持是老手,大事小事没有拎不清的,各方人员在他统一指挥下很是流畅。眼见着就要达到拜堂吉时,于会平让人将在人群中穿梭着帮忙干活的大兵揪回来,替他整理了一番有些歪扭的衣领,道:“行了,吉时马上就到了,大兵啊,准备迎新娘子吧!哈哈哈!”
大兵憨憨一笑,没有说话,却是朝于会平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有西式婚纱,只有中式红袍,于红沙在于当归帮助下第一次这般认真地打扮自己。看着镜子里那个害羞带怯宛如第一次刚出嫁的新媳妇,于红沙有片刻恍惚,总觉得镜中人不是自己。
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人老珠黄,风韵不再,一辈子都要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男人的暴虐,婆家的冷漠,所有种种让她时常感觉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暗无天日,夜以继日已然形成惯性,进而成为真理。她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改变,直到自己寿终正寝也会这般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这个真理被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伸手打破,对方在附在自己身后的那一掌,从此让她换的新生,命运齿轮最终成功位移。
“哇!红沙可真漂亮!”
二楼台阶尽头,于当归搀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于红沙,一身红嫁衣的于红沙此时就是世间最美的新娘,整个人光彩夺目,一颦一笑间散发着最是甜蜜的笑意。
于当归心有感慨,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送人出嫁,类似于伴娘,心中激动不亚于于红沙。说不定将来哪一天,她同于红沙的位置就要互换,届时,不论是红嫁衣,还是白婚纱,都将是时间最美好的颜色。
一楼的台阶处,于成海在那里等着,再次送自己女儿出嫁,老人家难免心中宽慰,泪眼婆娑。糟了那么多罪,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男人,自己这苦命的闺女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大兵等在大门口的位置,距离台阶位置不算太长,但就是这么短的位置让他忍不住极力搓着手指,两条腿甚至都能看出来是在打颤。别人跟他开玩笑说他太紧张,他想给自己多留点面子便强做镇定说那是冻得,然而,内心深处,大兵自己也承认,他是真的太紧张了,紧张到内心不断重复着感慨:活了这么大,他大兵何德何能会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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